“如果不谈及当初的争执，那还好，若是话题引向争执的内容，便注定不欢而散，即便骨思星不再如往昔一般试图说服对方，但对方丝毫没有缓和的余地，这种交流，每每都以宁人神伤之结果收场。”

“既然是模拟，难道不能编一个对话方式，与之和解，骗骗对方也好啊？”苏起命又问。

“那种欺骗毫无意义，若是编造对话，那就不是模拟本人，就失去了原样复制的价值。”钟声无奈道：“后来他明白了，沉迷于与将军之灵对话，只是一种执念，这倒不是我告诉骨思星的，而是他自己悟出的结论。所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不再让我模拟将军的意识，仅是与我简单交流几句罢了。再之后，他的注意力，转向了另一个地方。”

骨思星的注意力，便是转移到那具无头骨瓷上来了。之前没有静下心来细细思索，既然高献如此隐蔽地将遗骨交予他手，那这里面一定藏着某个秘密。而且这秘密太过于危险，竟然要瞒过所有人的耳目传递给他，甚至不惜让自己尸骨无存，无法入土为安，也要传递出来。

究竟是什么秘密值得如此。

骨思星开始日夜与那白骨为伴，先是观察而后触摸，细细研究试图找出其中的秘密。那骨瓷并非完整的骨骼，而是由碎片组合成骨骼的各个部件。骨思星将那骨瓷碎片仔细拆开，又一点点地拼接，观察和触摸每一处接缝，甚至细看每一处骨瓷的纹路。

他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几乎将生命都沉浸于此，甚至恨不得想将自己的这副骨骼掏空来，换成这副骨瓷，去感受其中的神秘之处。他甚至闭上眼睛都能渐渐体会到高献躺在那里，身体里的骨骼全部拆碎后制成骨瓷的感受。那种灵魂的不安、恐惧、担忧，但又留着一丝希望，希望有人能识破天机，理解这副骨瓷想要传递的信息。

而他临死之时，却将这信息，传递给了最信任的人，便是骨思星。

不可辜负这份信任，在骨思星看来，也许这份信任便是高献传递给他的和解之意。

白骨存思，相思入骨，骨思星渐渐感觉到，也许研究这副骨瓷，找出其中的秘密，便是他余生的念想，在失去一切后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骨思星将那白骨不断组合拼接，一开始他以为这可能是某种图案，或者能拼出某个物体来，循着这方向去组合，但不论怎么拼，都无法拼出一个很自然的形态。

直到某一天，无意之中，那碎片好像拼出了一点眉目。

听到这里，苏起命也竖起了耳朵，他确实很想知道那副骨瓷到底能拼出个什么东西来，裴东君口中的所谓天机到底是指什么。

“那是一些文字……”钟声的这个回答，让苏起命万万没有猜到。

他曾经想过可能是某种图画甚至某个地图之类的东西，但确实没想过，竟然是文字。

“怎样的文字？”苏起命赶紧问道。

钟声解释道：那些骨瓷碎片形状大小不一，按照正常的思维，骨思星原本以为，是要把那些碎片按一块完整的东西那样拼接，拼接之处理应严丝合缝，没有空隙。

但这个方式无论如何都无法拼出有价值的形态。

后来，无意之中他却发现，原来那些碎片与碎片之间的空隙才是关键。

拼接的缝隙并非要严丝合缝，反而应该寻找两块碎片拼接起来会形成缝隙的方式进行拼接。如此拼接后，那碎片之间的缝隙，便会形成镂空的文字。这拼接方式，就像是原本有一块木板，凿了镂空的文字，然后木板被彻底打碎了，需要将碎片拼图复原。

所以，那些骨瓷的碎块虽然有成千上万种组合，看似非常复杂，但只要能找到这个关窍，遵循着这个思路去拼接，就能够破译出来。

找到了这个方法后，骨思星喜出望外，日以继夜地拼凑组合。

只不过那碎片太多，耗时很久，他才得出了其中一小部分的内容。

而那内容却令他非常震惊，因为最后拼出来的东西与他原先预想的都不同。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时间。骨思星拼出了一个时间。

“什么叫拼出了一个时间？”苏起命忍不住好奇道。

“那骨瓷拼出的是几个文字，写着‘大历九年，七月初七，午时三刻’。”这个回答，让苏起命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苏起命只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便向李长岁看去，而李长岁的脸色同样非常古怪，苏起命很快便意识到这个时间究竟有什么不对，忽然一阵凉意从背脊骨爬了上来。

因为他这时才转念想起，今年正是大历九年，但现在才是正月间，即是说，那骨瓷上写着的大历九年七月初七，还有半年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