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抿着的唇亦随之上扬:“愉快。”
可别看宋芷昔现在一派从容淡定,其实内心慌得一批。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得了,可她心中有个明确的答案。
她想和周弃钰回到从前,不愿再与他这般继续闹别扭。
宋芷昔盯着周弃钰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旋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关心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周弃钰便身子一歪,直直砸落在宋芷昔身上。
宋芷昔手忙脚乱地接住周弃钰,顿时拔高音调:“老大你没事吧?”
周弃钰缓缓摇头,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
谁都没想到,这场闹剧般的小插曲竟会中断一场战争。
翼族那方小卒几近全军覆没,九州界这边也已折损一员分神期大能,一时间都不知该判谁输谁赢。
出乎意料的是,翼族竟在这时候放弃与九州界修士死磕,选择暂退兵。
如此一来,倒算是九州界胜了。
首战告捷。
除周弃钰外,宋芷昔的老熟人冷霜霜也伤得不轻,她整条左腿都快断成了三截,所幸有巫启这个靠谱的医者在,静静养个四五日便能痊愈。
倒是周弃钰,一回到营地便昏迷不醒。
冷霜霜的住所就在周弃钰对面,她正杵着拐杖,闷闷不乐地趴在窗台上吐槽宋芷昔:“老娘也受伤了,没见你干活这么勤快。”
宋芷昔端着一盆水,头也不回地朝周弃钰房中走:“你不是有谢准么?更何况这是青州你们冷家的地盘,他在青州可就只认识我一个。”
宋芷昔这话说得可没一点说服力,即便她不照顾,也有的是婢子来做这些事。
他们如今所住这些房间是用木板临时搭建出的营地,隔音效果着实称不行,偏生周弃钰这人耳力又极好。
他其实早就醒了,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一直躺着装昏迷。
听到屋外距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周弃钰不假思索地闭上了眼睛。
可闭上后,他又莫名懊悔,总觉自己瞧着像个傻子似的。
连同上回抢宋芷昔蛋糕之事也一并被他想起,他脸上没由来一阵燥热,愈发觉得自己幼稚得无可救药。
他也不知自己近些日子究竟怎么了,鬼迷心窍般的做着一件又一件蠢事。
周弃钰兀自躺在那里纠结,宋芷昔已拧干毛巾,轻轻在他脸上擦拭着。
也就这种时候,宋芷昔才敢肆无忌惮地盯着他脸看。
他虽不是宋芷昔喜欢的那款,却不可否认,他是真生得很好看。
不似李南泠的冷峻,沧渊的妖冶,若无华服来装点,其实很难用言语来形容他的相貌类型。
他大概是传说中的浓颜系帅哥,先声夺人的五官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摁着你的头,让你不得不去承认他是真的很好看。
这般具有侵略性的相貌的确很难让人对他生出亲切感。
宋芷昔手中动作越来越缓越来越慢。
闭着眼睛装昏迷的周弃钰只觉猫爪挠心般的难受。
她此刻定然贴得很近罢?
否则,又岂会连她的鼻息都清晰到可以捕捉。
她的呼吸是那样轻,就像一根羽毛在轻轻地扫,从眼角到眉梢,从鼻尖到唇畔,每一下都像是扫在心尖上。
可一想到宋芷昔正这么近地贴在自己身侧,周弃钰又忍不住犯嘀咕,不过是擦个脸罢了,至于贴这么近?
宋芷昔手中动作停在了这一刻。
也不知她此时究竟在想什么,替周弃钰擦完脸后,竟胆大包天地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边捏还边小声嘟囔着:“这张脸皮也没想象中那么厚嘛。”
周弃钰暗自磨了磨后牙槽,竭力放松面部神经,以免在这时露馅。
可周弃钰何许人也?
睚眦必较的九州第一铁公鸡,他没说话,并不代表他就没掏出小本本记上这一账。
宋芷昔像捏上瘾了似的,左右手同时开弓,一连捏了十来下才觉得自己这样好没意思。
她摇了摇头,又端着水盆走了出去。
直到关门声响起,周弃钰才再次睁开眼睛,他揉了揉快被宋芷昔掐红的脸喃喃自语:“你竟不知九州第一铁公鸡有仇必报?”
宋芷昔从周弃钰房中走出时,冷霜霜仍杵着拐杖趴在窗台上哼哼唧唧。
反反复复翻来覆去不停地控诉着同一件事。
宋芷昔倒掉盆中水,干巴巴地解释着:“他人不错,至少对我来说是个好人,我总不能就这么将他丢床上不管吧?”
此言一出,不论趴在窗上的冷霜霜还是躺在屋里的周弃钰都惊呆了。
周弃钰默默在心中思付:这小姑娘怕不是对“好人”二字有什么误解。
冷霜霜则直接开启咆哮模式:“疯了吧你!!!”
耳膜都快被震破的宋芷昔一脸不解:“你激动什么呀?难不成和他很熟?”
“岂止是熟!”冷霜霜咬牙切齿:“还差点联姻成了夫妻呢,只不过,我不想嫁,他也不想娶。”
宋芷昔是真没想到冷霜霜与周弃钰之间竟还有这么一段,沉默半晌,方才接话:“这不是挺好的么?”
“好个屁!”冷霜霜徒然拔高几个音调:“你猜他后来怎么着了?他居然有脸以此为理由向我们冷家讹了三千万上品灵石做索赔,说我毁他清誉!我!我!我”说到激动处,冷霜霜恨不得跳过去将不省人事的周弃钰给胖揍一顿。
被人这么敲诈,暴脾气冷霜霜自然气不过,跑过去和周弃钰打了一架,结果打输不说,还被他趁机又讹了一笔。
简直人生阴影。
倒是宋芷昔熟悉的作风,她听罢不由得点评道:“雁过拔毛兽走留皮的九州第一铁公鸡果然名不虚传。”
不带任何主观意识的陈述句,丝毫没有要替冷霜霜出口恶气的意识。
宋芷昔说完又进了周弃钰房间,冷霜霜简直恨得牙痒痒。
始终保持沉默的谢准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冷霜霜着实看不过眼,反手就赏给谢准一颗爆栗:“你倒是也跟着骂两句呀!”
谢准这才拉回不知飘去哪儿的思绪,他被冷霜霜打惯了,这等力度于他而言不过是挠痒痒,更何况,他此刻心中有事,就更顾不得这么多了。
踌躇半天,谢准还是贴在冷霜霜耳畔道了句:“我在想,阿昔是不是对周鑫鑫有意思。”
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晴空霹雳,冷霜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是吧!!!”
谢准摸着后脑勺笑了笑:“我也是瞎猜的啦。”
冷霜霜突然整个人都不好了,再也静不下心的她杵着拐杖一点一点朝屋外挪。
身为一个有眼力色的好弟子岂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师父这般吃力,有瓜当然要一起吃啦
谢准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冷霜霜打横抱起,鬼鬼祟祟摸到周弃钰那间屋的窗口处。
此时他们师徒二人该庆幸,为防敌军侦测整个营地铺满了能干扰神识的混沌石,如此一来,他们才能这般大刺刺地趴在人家窗口偷窥。
周弃钰已经醒了,宋芷昔正在替他换药。
看到这里,冷霜霜又忍不住碎碎念:“不是有医修么?凭什么让阿昔亲自动手给他换药!”
谢准点头附和道:“就是!”
宋芷昔笨手笨脚的,换药时不小心碰到了周弃钰的伤口,正要道歉,周弃钰却弯起了嘴角:“不碍事。”
“啊!啊!啊!笑得好恶心啊!”冷霜霜狂掐谢准手臂:“这个铁公鸡一定是在故意勾引阿昔!”
谢准宛如一个莫得感情的复读机:“就是!恶心!恶心!”
冷霜霜激动过了头,便忘了控制力道。
能轻松挥动千斤重剑的剑修力气有多大,看谢准表情就知道。
他扭曲着脸低嚎:“师父,你怎么这么激动别激动!别激动!我痛啊”
“我能不激动么!”冷霜霜此时恨不得扑上去咬死那只铁公鸡:“阿昔好歹也算我徒弟,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铁公鸡竟有脸拐我徒弟!”
“徒弟?”这下谢准也不淡定了。
当年拜师礼历历在目,谢准失了魂般地问着:“师父!不是说好了你只收我一个弟子么?”
冷霜霜正在气头上,一把掰开谢准凑上来的脑袋:“你闭嘴滚开点,老娘都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了。”
果然,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大受刺激的谢准锲而不舍,他哀怨又惆怅:“不行!师父,你给我解释清楚!”
冷霜霜才懒得搭理他,冷酷且无情地将他脑袋推开:“解释个屁啊!”
屋外乱糟糟吵成一团,宋芷昔好不容易给周弃钰换完药,便听“哐当”一声巨响。
整扇窗就像是被剥落的墙皮般掉在了地上。
宋芷昔目瞪口呆地看着跌坐在屋外的师徒二人:“你们在做什么?”
冷霜霜:“练剑。”
谢准:“赏月!”
宋芷昔,冷霜霜,谢准:???
这一刻简直三脸懵逼。
也就一个周弃钰神色如常,可当他目光落在冷霜霜身上时表情就变得十分耐人寻味了。
宋芷昔修为不及周弃钰是其一,因换药之事急得焦头烂额,顺利转移全部注意力是其二,屋外对话可是一字不落地入了周弃钰的耳。
冷霜霜掩饰性地干咳一声,板着脸,以一副长辈姿态对宋芷昔道:“阿昔你过来一下。”
不得不说,关键时刻冷霜霜还是挺能唬人的。
宋芷昔对冷霜霜多少有些敬重,冷霜霜既已发话,她自然得跟上。
临走时宋芷昔下意识转身去看周弃钰,周弃钰竟在宋芷昔目光扫来的前一刻秒变脸,神色从讥诮变娇弱:“我没事,你去吧。”
若不是真真切切看到了他方才的表情,冷霜霜都要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不行!再待下去,真要忍不住扑上去撕烂他那张虚伪的面具。
连谢准都忍不住嘴角抽搐想自戳双目,好在他还没被茶味给冲昏头脑,赶在冷霜霜发作前硬生生将宋芷昔给拽了出去。
气势汹汹地回到自己帐中,冷霜霜落座后的头一句话便是:“阿昔,你是不是喜欢那个谁?”
宋芷昔一脸懵逼:“那个谁?”
冷霜霜眉头一皱,一想到那个名字都觉晦气:“就那铁公鸡。”
宋芷昔一愣,旋即狂摇头:“疯了吗我!”
见宋芷昔反应这般剧烈,冷霜霜暗自松了口气。
她纠结半晌,还是问出了后半句:“那铁公鸡喜欢你?”
宋芷昔头摇得更厉害了:“有病吗他!”
甭管铁公鸡是否真对宋芷昔有意,总之,有了这话,冷霜霜就彻底放心了。
她绽出一个灿若玫瑰的笑,朝宋芷昔挥挥手:“好的,没事了,你走吧。”
宋芷昔一脸懵逼的来一头雾水的走。
谢准简直无语,都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家师父,恨铁不成钢地道:“师父,你这样能问出个什么呀?”
冷霜霜骤然敛去笑,面无表情地横他一眼:“怎么跟你师父说话的?”
谢准秒怂:“师父,我错了。”
搞不清状况也只是暂时的。
宋芷昔那颗心早就被这师徒二人给搅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