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容禀，此事还得从一个月前，眠月楼说起。”

方缶口齿清楚，条理分明，此时在这皇宫大内之中，茕茕孑立，面对兵部尚书阮大铖的发难，丝毫不乱。

重光虽然不爱读书，但是对才子们还是很喜爱的，当年刚到金陵之时，对东林诸位，也是十分敬重的。此时见方缶如此应对，虽然心中疑虑尚未消除，但观感也好了几分。

方缶从眠月楼，刘泽涵仗势欺人，强要清倌人晴儿姑娘侍寝说起。

“……小伯爷不顾众人劝阻，也不管对方愿与不愿，定要霸占那姑娘。小民当时正在眠月楼中，与几位友人谈诗论词，见状便上前开解，谁成想小伯爷竟说出‘当今皇帝都是我爹立的，管你……’”

“放肆！”阮大铖指着方缶呵斥：“方伯和，你也是一介读书人，竟敢诽谤圣上，诽谤勋臣之子！”

“阮大人，这可是小伯爷亲口所说，在下只是复述而已！”

阮大铖严词厉色：“广昌伯拥立我重光陛下有功，利在千秋社稷。虽是国之干城，为朝廷保障江左，功高劳苦，但也是十分开明讲理之人。你与小伯爷见为了一青楼妓女，争风吃醋，结下梁子，有了口角，本算不得什么，若能幡然悔悟，谁又能计较，莫要一误再误！”

呵呵，开始拿出手握重兵的广昌伯来要挟了么？

方缶脸上隐隐浮现出怒色：“首先，我重光陛下，乃是神宗皇帝圣孙，按照纲常伦理，本就该当荣登大宝，此乃天下臣民共识。既然陛下本就当立，那广昌伯拥立，就是理所应当，何功之有？”

“即便陛下仁慈，优待守边的武将，晋封其为伯爵，那也恩出于上。广昌伯应当感念陛下不世之洪恩，日夜铭记。怎可挟恩自重，说出‘皇帝都是我立的’这等大逆不道之话！”

“况且是非如何，在下是否自误，陛下自有圣断，可不是阮大人说是如何，便是如何的！”

语调不大，但十分慷锵有力。

“你……你……你……”阮大铖气的胡子发抖，手指不断点动，连说了三个你，终于憋出一句：“你放肆！”

重光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他本无什么雄才大略，觉得能登上皇位已经是邀天之幸。自己确实是靠着四镇才能上位，这他是清楚的。但是四镇挟恩自重，在驻地胡作非为他也是清楚的。

类似的话，他之前也是听到过的，起初并不在意。但是皇帝坐久了，那种至高无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滋味体验久了，便越来越见不得违逆自己权威的事情。

此时听到连兵部尚书都公然说出拥立有功的话，不由的觉得有些刺耳，兵部尚书当面都能如此说，可以想见，其他人私下里时怎么议论的。

那个方缶说的不错，恩出于上，事实如何，应当由自己来裁断。往日权柄都操之于权臣之手，看来越来越多的人，把自己这个皇帝，不当回事了。

挥挥手，令袁公公屏退在场不相干的人等，轻声说道：“阮爱卿稍安勿躁，且听方缶如何自辩，是非曲直，朕自有结论。”

阮大铖见皇帝居然不像往常那样，不问缘由，一股脑的包庇勋臣，不由的有些焦急：“陛下，广昌伯是定策元勋，国家重臣，岂能容一介小民说三道四，搬弄是非？”

“阮大人，广昌伯威严不可侵犯，难道我大华重光皇帝陛下，就能任人随意议论么？难道在阮大人心中，广昌伯竟比陛下还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