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羽惊了一下。
不显在门外看着师傅今天被这个人已经惊了几次了,心里感慨这很是难得。
“你可以信任他。我便是他收留的。当初我从官家手里逃出来,差点死掉,便是他救了我的性命,教我读书识字,出门经商。你的孩子,我们会带他回我们的家乡,教给他制陶的手艺。再者,你想想,我们不也是为了贺敏做的这些事吗,一个背信弃义的人会做这些吗?”不显进入牢房。
郭勇审视着说话的不显,然后转头死死地盯着荀羽:“那你发誓,你发誓会善待我的孩子。”
荀羽同情的看着眼前这个人,郑重道:“我荀羽今日在此立誓,将抚养李勇之子至及冠之年,不受饥寒。违之,当一生孤苦,不得好死。”
此话一出,轮到不显吓了一跳,我的师傅啊,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
荀羽随后翻出盛瑜的犯案记录,将细节一一告知,让郭勇牢记,方便之后供述出来。同时让不显去将郭勇的孩子找来。然后荀羽又将他如何去到高固镇的来龙去脉和他推演清楚,做到案卷基本能写清楚,但是又在细节处留了一些破绽。
不显这趟很是顺利,没有迷路,直接花钱找人带路到了郭勇家。途中带路的人把郭勇家的祖宗十八代的事儿都翻出来说完了。实打实的说,不显一个字都没问,是那妇人太热情了,一路上话匣子就没关上过!
这郭勇家中现在只有他儿子一人,唤作郭二郎,二郎他娘在生他的时候就难产去世了,上面本来还有一个哥哥,早年征发戍边,死了。现在郭勇在家就靠帮邻居干些活,别人见他可怜就给碗饭吃。
到了郭勇家,不显给钱打发走了带路的人,自己就着直接推门而入。那孩子看见陌生人也不慌张,只直直地瞧着不显,面容神态都没有农家孩子的憨厚朴实,反倒面色苍白,清俊干净。说是孩子,其实已经可以算作是少年了,个头儿都和不显一般高了。
所以第一句话开口打破沉默的就是不显了。表明了身份和目的,那郭二郎知道了是带他去看父亲最后一面的,一言不发就跟着不显走,一路上只低头看路,偶尔有路人指指点点,他也毫无反应。
不显将那孩子带来,那二郎只站在牢门口,低着头,没有踏进去。不显看着二郎,也没办法催促他,只是在旁边看着。
郭勇此时已经核对完了细节,突然了看见自己的孩子,猛的爬起来,却又停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只凄然地喊了一声:“二郎。”
门口的孩子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却再也忍不住,终于冲进了牢房,奔向了父亲。
父子二人抱头痛哭了很久,那郭勇絮絮叨叨,将该嘱托的话都说尽了。
看时辰差不多了,荀羽示意不显带孩子现走。
父子俩自是难舍难分,不显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拉拽着郭二郎出了牢门。
时间要紧,再加上看着郭勇家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应该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不显就直接领着他回了旅店,快速的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把荀羽的东西也一并收拾带走了,倒是给他留了一本书册,让他打发时间。然后就匆忙驾车赶往下一个地方。
短短一日,就有消息传出来。隔壁县杀人的贼人郭勇因良心不安,又招供出了自己还曾经到过邻县,杀了一个姑娘。在县令核对之下,原来杀害的是贺家姑娘。可怜盛家公子只是刚好去找贺姑娘,被错认成了贼人而已。因此那盛公子今早就被放出来了。这个戏剧化的反转,一下惹得十里八乡都议论纷纷。
听到了消息的荀羽决定今天等到天黑就去高府,把关键的证据交出去,后面的事情,就由高府出面处理。
夏日的夜晚总是黑的晚一些,等到天完全黑的时候已经过了戌时了。荀羽捧着书册饮着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是时候出门了。
因行李已经让不显带走了,荀羽只揣好了书册便开门走了出去。刚走没两步,就听见东边的门打开的声音。荀羽有些疑惑的故意放慢了脚步,装作抬头欣赏月色。后边的人仍旧没有越过他往前走。
荀羽想了一下,便继续走了出去,很自然的找老板要了一壶酒就又转身回了自己房间,顺带着也瞧见了后面跟着的人的模样。虽然装作是碰巧出来的,但是神色略有些慌张,而且虽刻意隐藏,眼神中仍带有一丝杀气。和之前监视的人倒不是一个人了,但是衣着料子却是一模一样的。盛老爷,你派人劫杀,倒是注重点细节呀!
荀羽回屋后干脆喝起酒来,脑子里也盘算着。这个人只可能是盛老爷派来的。只是这个案子在盛老爷看来已经是妥善解决了,监视的人应该撤回去了才对啊。放个人监视着,肯定不是怕自己不会去拿那剩下的钱。恐怕……是想要干脆杀了以绝后患。毕竟死人才是永远开不了口的。这件事做的毫无破绽,唯一的隐患就是自己了。旅途商人,为盗匪所杀,实属正常,连给的钱都可以抢了回去!那么杀人不会在这个旅店内,应该是想尾随着自己,等出了县城,到了僻静的地方才好动手。
这个盛老爷,实在是个十足的生意人,算盘打得够精明的。荀羽嘴角带着讥笑,饮了一杯。可如今要逃过旁人的眼睛出去才行。想了想,荀羽放着剩下的酒便又出门找店家拿酒去了。监视的人这下学乖了,只在门缝里偷看着,并不急着跟出来。
见荀羽买的太多,店家遂劝道:“公子不要喝太多了。咱们这酒虽然不怎么醉人,但是喝太多,恐怕您明日得到了午时才能醒了,怕耽误赶路哇。”
荀羽略带醉意的笑道:“不怕,明天不赶路,睡到几时是几时,明儿我得去拿钱去呢。我今儿高兴,你只管拿便是。”说着就又带了两坛酒回去。
因抱着两坛酒,就抽不出手来把门关好,只用脚将门吱吱嘎嘎地勾了过来,所以门没有关严实。那荀羽也不在意,仍是高兴的抱着酒转身进了屋。监视的人看他进去了,才又放松了精神。
进屋后的荀羽放好了酒,仍在灯下读书。过了许久,估算了一下时间,便吹灭了灯。自己枯坐到了床榻上,并不睡觉。他要等到申时末再悄悄离开。
监视的人现在应该放松了警惕,觉得自己应该喝多了酒睡下了。即便是不放心,轮流着监视,也有困倦的时候。一般人只以为人在午夜子时最是疲惫,其实太阳出来前的一个时辰才是最放松的时候。只可惜荀羽自己也只能枯坐着等时间过去了,得小心着不让自己睡着。
时辰大概差不多了,荀羽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仔细查看了一下,确认了东边的屋子是关着的,再小心的侧着身子从那门缝里挤过去,尽量不让门发出任何声音。蹑手蹑脚的穿过了走郎,翻过了矮墙。荀羽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快步向高家走去,虽然不熟悉路,但是前面几天已经向店家打探清楚了路径。不多时,高家便到了。
同样的朱漆大门,门上面悬挂着牌匾,赫然写着“高府”。
厅堂内,荀羽已经将有盛瑜亲笔字的案子记录交给了高家,也告知了两日之后,郭勇会反口。
荀羽低头再拜道:“高老爷可将笔迹先拿去仔细比对鉴定一番。两日之后,郭勇最后上堂过审之时,再看他是否反口。这个案子事关两条人命,您让上面的大人一同去了解案情不是不可。如果郭勇反口,您再拿出证据,这就是铁的人证物证了。加上之前的证据,不怕这个案子定不下来。而且构陷他人,妨碍公务,连那盛老爷也别想逃过去。”
高老爷仍是疑惑:“你为什么要帮我?”
荀羽装作愤怒之极,咬着牙关一字一句说道:“并非是帮高老爷,只是我与那盛家有深仇大恨,不抱此仇,我心中不平!”
“哦,什么仇怨?”
荀羽猛的抬起头来,愤怒地说道:“高老爷疑虑在下可以理解。但此事我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做全了。老爷不费任何工夫,即便是万一郭勇不反口,您也没有任何损失。在下实在不明白您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那高老爷不说话,也没有生气,只是坐在那里思考着。扳倒盛家的机会赫然呈现实在不能不让人怀疑。不管眼前这个人是什么目的。这个机会却是真的机会。如果说之前只有人证,还是个不敢说话的人证,那如今却有了亲笔信和翻供的证人。机会只有一次,失之不可再得。
把事情理了一遍,高老爷客气地一笑:“老夫老了,凡事便想的慢些。这对于我来说确实是有益无害的。那,那我该如何答谢你呢?”
“高老爷如果方便,我想向老爷买一匹马。方便我后面离开。毕竟两日之后,盛家一定会发现是我从中做了手脚。”
盛老爷点点头,此话不假。况且说了是买一匹马,不是给,就算信是假的,也没有损失。
确认了高家的态度,付钱买了马,荀羽立刻启程去追不显他们。后面的事情,高家自己会处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