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皙全神贯注盯着台上。陆寻歌的右手似乎因为用力过度,伤口崩裂,不断有血丝垂落,如一条条红线分布在手上。她喃喃自语:申正炎是真的下狠手。怎么办……”
对手没了武器,申正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妙时机,狠狠朝其一枪刺去。速度太快,陆寻歌只得两手紧紧握住枪杆,缓了口气一个旋身躲过,又被踢倒,倒退好几步。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站起一拳向对手打去但没抵住长枪冲击力,被刺中左肩血流不止。申正炎也被打得重重后退,但又很快借用枪杆定住身形。
右臂本就未痊愈,左肩也被刺伤,还没了兵器,已是毫无胜算。
陆寻歌半跪于地喘息,如雪的白衣也染得腥红,看起来已无还手之力。
台下开始起了嘲笑声。
小皙眉头一皱,顿感心肺宣发膨胀,一股怒气冲上头顶,双瞳突然唰的变红,指尖不自觉发红发热,恨意充斥脑海,不断怂恿着她上台杀掉申正炎,甚至杀掉这里所有看热闹的围观人士。
“可有不适?”一旁的尹无风关心询问。
“没事,我情绪有些激动。”她银牙紧咬,指甲陷进掌肉里的疼痛维持了些许神智,勉力控住心神,好一会儿才把体内突然滔天翻涌的烈阳内力强行压下。
尹无风低声问旁边的护卫:“可否帮我找一杯水?”
维持秩序的护卫凶巴巴吼了一句:“你以为你谁啊,端茶找水的,能进来就不错了,安分点!”
尹无风环视四周,有头有脸的观众几乎都有座位,还有茶水供应,而只有那些盟众代表、他、小皙是干站着。
“稍微等我一下。”
于是小皙抬头便见他匆匆离席而去,还没来得及叫住。
没得一会儿,人又回来了,拎着俩水袋,顺手递给她一个。
“谢谢。”小皙惊讶接过:“你怎么办到的?”
尹无风:“钱。”
“多少?”
尹无风似乎并不想与她讨论这些,“小数目,不必在意。”
小皙心里生着闷气:这盟会内部真是一天也没法待了!
她扫了眼周围人的茶盏,捏着水袋忽然又迟疑,尹无风忽然笑道:“骗你的,同他们的不一样,放心喝。”
小皙道:“我们,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吧?”
所以你个老黑狐狸可千万别谋害同伙啊!
尹无风温柔地点头,并且拿过她手中的水袋喝了一口,又递回来,“安心了?”
“勉勉强强吧。”小皙这才仰头喝了一大口,又将目光放回台上。
台上的陆寻歌战况不容乐观,重复了几次仍是被吊打状态。一手对两手,武力也不能全开,惨败只是时间问题。
连普通人都能看出来。
“完了,完全不是对手啊!”
“这两人根本不在同一个级别啊……”
“诶!果然很难。我就知道,怎么可能嘛!就算陆寻歌再怎么天赋过人,这也相差着十几年的功力呢……”
“诶……”
小皙担忧地喃喃自语:“还是太勉强了么……”
寻歌,如果你失败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她瞥向尹无风,在暗示着什么。
尹无风犹豫着,“寻歌兄还未认输,再、等等罢?”
陆寻歌屈膝半跪,重重喘息咳嗽不止。左肩晕开一大摊血,嘴角不时滴血,在地上荡开一朵朵血花,意识有些许模糊。
申正炎提了枪,一步步朝他走近。
……
殷重火的声音回响耳际:“千寻,你因何习武?”
少年双膝跪地脆生生答道:“习武才有自保能力,保护珍视的一切人事物。”
……
对面的人运了气,脚步掷地有声,枪尖擦过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
“你记住,武力、兵器,从没有对错之分,以战止战不一定就是邪恶,杀戮也并不一定是错误。更多时候,武力是为了赢得更快的结束。”
“我明白,习武不为强欺弱,拔剑只为除不平。”
“你悟性还行,算有天赋,倒是不需要我费力指点,但体质普通,想要出色,勤奋必不可少。希望你学成以后,能够如愿保护你想保护的一切。”
……
对面的人越来越近,黑压压的影子差不多要罩下来,一双黑金蹬云靴越发醒目。
陆寻歌眼神迷离,转眸看到台下那抹小小的红色身影。她两手紧紧交握在胸前,似是祈祷,眉头紧蹙,眼中波光粼粼,闪着莹光,一副欲上前又犹豫不决的样子。
脑海里飞速闪过无数碎片,音容交加,百感交杂。师父的叮咛、练功的自己、付掌门的期盼、被软禁的淮安弟子、普通盟众无助的神情……
陆寻歌偏过头,刺眼的白光直直冲来,枪尖的白刃已近在咫尺,离自己的眼睛仅有三寸,不得不闭上眼睛。
在申正炎眼里这像极了等死的状态,不由凛眉:“很可惜,你我差距太大。该上路了,陆少侠。”
盟会的指令明确要陆寻歌死于擂台,申正炎必须照做。
陆寻歌呵笑一声,再一次睁眼。当日在茗山,死亡近在咫尺,他没有反击。如今,还要继续忍么?
他摇头叹气:“看来是真的藏不住了。”迅速抬起左手用力地握住枪杆控住对面攻击轨迹,然后翻身站起来,将束腰上一块琉璃柳叶配饰扯下狠狠砸落台下,摔得四分五裂。
唐柳曳收到指令,朝广场四角处的守卫使了眼色,早已埋伏的天正卫心领神会,以擂台为中心,四周布起阵来。
陆寻歌话音落下不久,一阵狂风飒然而起,台下众人皆毫无预兆地闭眼或抬袖遮面,无人再留心台上情形。
风沙停后,众人才睁眼,申盟主单手劫住了陆少侠的脖子,手扣在颈部大动脉,只消一刻释放内力便可穿喉,使人大出血而死。
“寻歌——”台下的小皙顾不得擦泪,失声大喊,吓得声调俱变。
然而,陆寻歌被扼喉不是最惊奇的,最令人吃惊的是——申盟主似乎被定住了!
申盟主的手掐在对手脖子上,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反而看到陆寻歌淡淡勾唇,缓缓后退,从手中脱离出去。
封穴定身是一门较为普遍的功夫,武林中有这个本事的人不少,可是能封住比自己武力高数倍的,却闻所未闻!
场下众人目瞪口呆,这样的速度加上这样的封穴手法,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就一阵风的瞬息之间啊,不,这简直不是人,根本就是一根离弦的利箭,无法闪躲!
同样领悟速度要诀的尹无风微微眯眼,犹如看到了可口猎物的狼,饶有兴味暗道:“白鹤神君,果然不同凡响。陆寻歌,你总是能带给我很多惊喜。”
这是个不亚于殷重火的大杀器!
而小皙眉头紧锁,低声喃喃忽然落下泪来。
“这一招……他怎么会……”
风沙来临时,所有人都捂脸闭眼,可只有她,因为太担心陆寻歌的安危,定定睁着眼一瞬不眨的盯着台上,任风沙磨红双目,涌出眼泪。
这一招点穴是非常特殊的手法,可以说是重火堂杀手遇险不得已的脱身秘诀,她曾经只在那位黑衣师兄身上用过,还因此受了内伤。按道理来说,会这门功夫的人少之又少才对。
比试台上,申正炎双眼瞪大,些许恐惧地低声质问:“你、你是谁?!”
陆寻歌不回答。
申:“以自损五脏为代价,瞬间凝气,强行将自身内力提升数倍来封穴,给人致命一击……对自己够狠呐,只有殷重火才会修练这种邪功,他是你的什么人?”
陆寻歌淡淡冷哼:“申盟主不需要知道。”
申正炎却是鄙夷:“可惜你右手受伤,这一招的威力大大下降,控制不了多久。而强行提升功力,你此刻内力已近枯竭,只要本盟主没倒下,你就绝无获胜的机会!”
“多谢盟主提醒,所以我现在——只能向借您一样东西了。”陆寻歌悠然般的轻笑,单手扣住申正炎右手手腕,打落了手里的长枪。
申正炎运了内力冲开穴道,蹲下喘息,呕出一大口血,转过身,下一幕让他骇然失色。
对面那个血衣人,在正午的光晕下,傲然挺立,缓缓竖起了灭焰神枪!
申正炎顿时明白:这小子也知道封穴定身控制不了多久,只是用来辖制引开他的注意,趁机撇走武器。
用了一招伤敌伤己的必杀技,竟只是在掩护抢兵器。真舍得,对自己也真够狠!刚才若再阴狠些,下足了功夫,倒有六成胜算,而现在,怕是连三成也不到。
申正炎越发不明白,这小子究竟本就愚蠢还是反被聪明误。
陆寻歌偏过头,略过场下的人。
敬者、盼者、嗤者、笑者、妄言者、绝望者、不屑者、看热闹者不尽其数,众生百态皆落眼底。在熙攘人群中,一双忧郁含情目显得那么珍贵,明明比谁都要激动,可面上仍是镇定,脚下不挪一步。
她与自己目光相接,轻轻点头,示意做得很好。这样一招荒唐的举动居然会被她认可,寻歌忽然更有信心。
这不仅是一场新旧交替的盟主之战,更是他身后所有人的命运豪赌。保护她,是出于生死不离的爱意,保护淮安剑派,是出于感恩和心中的侠道,赢下擂台,是为成百盟众革新……从来没有肩负过这么沉重的责任。可他也从未如此开怀。
从今以后,他不再是那个只为夜未央服务的金乌堂主,更是那个心系武林众生命运的侠客陆寻歌!
陆寻歌将枪旋了个圈,不禁感叹,这把灭焰神枪果真趁手。不知当年给这把枪取名的人,是否想到灭焰也灭了自己。
“申正炎,该结束了。”他左手执枪,低声道:“你不是说这一生,最想看的就是萧家九阳追魂枪法么,那么本世子,就舞给你看!”左手旋转,枪杆一震,指向申正炎。
“天意……天意啊……”申正炎深感无力挽回,用最后的力气强撑站起来,“那么,让我看看,这倾慕一生的九阳追魂,究竟有多厉害!”说着赤手空拳与陆寻歌打起来。
正阳悬空,乃阳气最盛之时。盛极而阴,午时是陆寻歌最后的机会,过了午时,一切将难以挽回。
内力已然不足,故而最后在用封穴手法时他就暗中运起了九阳心法。
闭关的日子,就是为了练习将两种功法交叠使用,融会贯通。
按九阳追魂心法所示,此时他就在太阴厥阴之境。此境之下,内力稀微,如潜龙伏渊,养精蓄锐,九阳心法在借着时机慢慢修养真元重新凝聚内力。
内力在休养期间不可耗损,表面上就避免不了挨打。虽然抢了长枪,也只是勉力自保和确保不会在休养期间被对方兵器再一次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