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是在怡人的惊叹中醒来的。
“小姐,您看外头。”我扭头,看到屋檐蝴蝶瓦下悬着晶莹剔透的冰凌,连忙拖拉着鞋子走到窗前看向上面,一层厚厚的白雪积在屋檐瓦片边缘,一只鸽子飞起,扫落些许雪花;窗子边缘也积了不少雪,许是靠的太近,能感觉到阵阵寒气透过窗子袭来,总之,一句话——“太美了!”。
“是吧,小姐待会儿要不要出去?”怡人正挑选着一见滚边毛领褂澜,“这件怎么样?”她撑开一件秋葵绿的褂澜问道。
我不答,自顾自说“为什么要待会儿出去?我偏要现在就出去。”说罢套上昨天穿过的披肩和大氅,又去门口拿把伞推门出去。
几日不注意,府里竟然满是红色,一早挂上的红灯笼顶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门前的长廊上也印上了丫头们鞋底的融雪,落光叶子的树一夜间可谓改头换面,应该是夜里有人特意浇了水,一夜过后枝条都结了层透明的冰,再挂上红绳、冰雕、祈愿结,这棵树俨然变成了古代“网红景点”,陆续还有丫头小厮们拿着自己夜里冻好的冰雕来挂到树上。
“这是谁想到的?”我问怡人。
“是小姐你啊,前几天我见你画的画上就是这个样子,光看画儿就很漂亮了,我就告诉了夫人。”没想到,竟然源头在我。
这还得说起幼儿园时,老师让大家剪好剪纸塞进纸杯里倒上水,第二天再拿绳子穿好挂到门前两排树上,树下还会摆好老师们前一天做好的“大型”冰雕,这样的冰雕能放一冬天,等春天到了,老师就会找一天让大家统一摘下树上的冰雕在树下砸碎。
“记忆总是刻意美化过的。不过这次好像是这句话错了”看着树上各式的冰雕,没有特别精细的,但都是用了心去做的,雪停后阳光照到冰块上折射出条条微缩版的彩虹。
要是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天就好了!
“咱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吧!怎么样?”我招招手说道。
“好呀”不枉我几个月的言传身教,怡人率先回答。
院子里大多是十几岁的男女,原本也该是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年纪,却因为种种原因做着服侍人的伙计,不过今天,就让我们一起疯一次吧,明天就是新年了,一切都会是新的开始!
玩完之后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想太多了,只记得衣服湿了一大片,鞋袜更是早就湿透了,一进门就洗了个热泡水澡。原来额娘早就知道我们玩闹的事情了,一早吩咐下去准备好热水、姜汤和干净衣服。泡完澡立刻钻进温暖的被窝,俗话说“被窝就是堕落的开始”,这句话真是没错,管它什么入宫不入宫的,我现在只想睡觉!
“慕儿,起来了,吃晚饭啦!”额娘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只见额娘穿着正红的长褂坐在床边,头上加了些平日不戴的配饰,发髻右侧簪枝白玉簪子,几颗珍珠缀在下方随着额娘的动作一晃一晃。
“啊,几点了?”我抬头,刚醒,脑袋闷闷的,说话也不经大脑。直到额娘略显疑惑的眼神看向我才反应过来,又改口“什么时辰了,额娘?”
“你自己看看”额娘将我的碎发整理好,去一旁拧了帕子来给我擦脸。
金色的光洒满房间,已经不用看太阳落到何处,现在时间肯定不早了。
我拉着额娘的手向正厅走去“额娘,我有没有说过,我最喜欢你帮我别头发的动作了”
“是吗?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整个人都暖暖的,柔柔的,很幸福”
饭桌上免不了和几位姨娘面对面,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她们的存在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我能做到的只能是忽视,接受?我做不到!起码现在,当我还有多半是现代人穆尔的时候。
“哎,小心”
“啊,疼……”我下意识揉着碰到桌上的头,接过怡人递来的手笼子将下巴搁在上面,正模糊睡梦间,一阵炮响,接着传来外间守夜人的欢呼声,原本酝酿好的瞌睡虫一下子被赶跑了,这可是我在清朝过的第一个年,怎么能这样错过。
推门出去,外面的寒风吹来,我一向以为西北只是气温低,如今明白了西北冬季室外活动的又一大杀手——风。真的像刀刮,吹的你无法呼吸。适应之后,我走到院子中央,看着墙外升起的阵阵烟花,虽比不上现代那般多彩多姿,但绝对是我在清朝见到最漂亮的东西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看着明暗交替的烟火,不由想起这句诗。以前我一直以为烟花易冷,转瞬即逝,抓不住,记不清,有什么可看的,但今天一看,原是自己从未用过心去看、去赏,纵使繁花落下,我的心里也永远会记得这场盛大的烟花。
新年过后没几天,我必须启程了。
告别了已经能闭眼走出去的宅子;告别了围在门口说着下次还要一起打雪仗、堆雪人的丫头小厮们;告别侧对着我但一定在流泪的不像武将的阿玛;告别了半靠在阿玛身边哭的哽咽难言的额娘;最后告别我最后的自由时光;告别现代的穆尔……但愿此别不是永别。
我的清朝生活,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