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施乔忍不住了,祖父是她在这世上最尊敬的人,她绝不允许别人有半句诋毁。
“我祖父怎么了?”她顾不上再看小四的反应,皱眉道,“他老人家虽然没像你似的高官厚禄,但几十年来兢兢业业、诲人不倦,在江南仕林中不说举足轻重,但至少称得上是德高望重,论起对社稷的贡献,不见得就比你少。当然了,要说权利地位,他肯定比不上你,但我想人这辈子,谁也不是只靠权利地位过活吧?身边没有人,权利地位的滋味儿迟早会像茶盅里的茶水一样,越喝越淡。”
“我祖父一生诚恳,无论是对家人、朋友还是学生,从不虚伪矫饰。从生到死,他身边始终有真心相待的人陪伴,一辈子或许谈不上有多荣耀,但绝对是幸福满足的。”有些浅显的道理,平日里她是不稀得挂在嘴边的,但此时此刻,她不吐不快,“大老爷,刚才你一直在说小四缺这个缺那个,以后仕途会很艰难,必须要舍得这个放弃那个,才能达成目的。我承认,从做官的角度来看,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你忽略了一点,小四今年才十五岁,仕途只是他人生计划里很小的一部分,对他来说,人生中有很多东西远远比还未可知的仕途更重要,比如道义、真心、家人,还有我的幸福。”
她的声调并不高昂,但语声清脆,听起来有种莫名的笃定,刹那间,施远茂仿佛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某个模糊的影子,让他不由一阵恍惚。
“赐婚这事,听你们刚才的对话,我基本能猜个大概。我相信你刚才对小四说的那些是真心话,你并不只是单纯心疼施雨黛,而是由衷觉得我嫁给邵庄是对青竹巷、对我们家都更有利的选择,但我想人还是不要太自以为是、一厢情愿的好。”
施乔微扬起下颌,目光中泄露出一丝讥讽,“你是我和小四的什么人?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我应该嫁给谁,凭什么替小四决定他以后要走什么路,又凭什么揣测我们家人的心意?你所谓的真心,不过是恶意之后的掩饰罢了,你有什么脸面在我和小四面前充长辈?”
“什么真心不真心的,也就只有你们这样的小孩子才会把这些东西挂在嘴边。”施远茂回过神来,淡淡地笑了笑,对她的指责不以为然,“如果此刻你祖母、父母在这里,未尝不会赞同我的看法。大人的眼光总是要长远些,否则他们为何想把你嫁到沈家去?”
施乔盯着他,半晌无语,不过不是因为找不到话反驳他,而是觉得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完全是在浪费口舌。
“难怪我祖母不喜欢你,你跟我们真的是两路人。”她看着施远茂直摇头,随即自嘲一笑,“算了,你是什么样的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小四,咱们走吧。”她站起来对施竹道,“去接旨,回家了。”
施竹坐在椅子上,置若罔闻。
就在她和施远茂说话的时候,施竹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垂下了头。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垮着肩膀,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掉了,让他难以支撑,只有后颈上微凸的脊骨还透露着几分倔强。
“……小四?”施乔目露迟疑,见他毫无反应,不由走过去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她覆上他的手背,发现他的手很凉,脸色也呈现出一种冰冷的苍白。
“没事。”片刻后,施竹才哑声道,反手将她的手攥在手心,用力之大,让她的手都褪了血色。
施乔蹙了蹙眉,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