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赵玉茗，站住。”周晓星从车窗探出头来。

“晓星，你也找焦瑶？一起吧。”

“你找她干嘛？她不在家。”

“哼，我离她八百丈远你也追不到她。”赵玉茗以为周晓星又在唬他，就知道离间自己和焦瑶，不和他扯皮了，转身要走。

“她在我家呢！”

“怎么回事？”赵玉茗掉头，贴过来的脸马上把周晓星的头顶回了车里。

“一个半小时了，再等等，再半个小时焦瑶不回来我就回去。”说明她需要我了，她在等我。

“故作玄虚，我去你家。”

“你敢！”

赵玉茗从怀里拿出一大包烤翅，极不情愿地怼到周晓星身上，“现在就吃去吧。”他怕凉了，专门揣怀里的。

“呦，还热乎着呢，那我先回去吃了。”

发动机轰鸣，汽车尾气徒留给赵玉茗。

开门看见焦瑶颓唐地坐在沙发上又马上站起来向自己的方向靠近两步，果然在等他，也不知道打个电话。

“才买了鸡翅，趁热快吃，”看见焦瑶不动，“怎么了嘛？”

“没什么，就学车心情不好。”

“哦，怪不得这两天都不理我的。”

“吼，其实我每天都会因为一想到周六日要去学车就很不开心，尤其是到了周五，”焦瑶把头埋得越低，“我会整天整天的难过。”

“那我们不要练了？”

焦瑶摇头。

“我每天开车你坐后面也挺好的。”

焦瑶拿起鸡翅还是没有放到嘴里，“考驾照而已，等我老了前观，不过是漫漫人生路里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已，怎么能渡不过去。”

焦瑶看着周晓星，默想，而且我知道你想让我好，才故意说那样的话，让我去学车。

苦笑，“我是不是太笨，怎么学车一点进展也没有，这么难。”

“怎么会有人十全十美，要我说是教练不好。”

“嗯，不好，老骂人，说脏话，把我的人格放在地上摩擦，他越吼我，我越慌张，那我越开不好车啊。”

“那他太坏了。”

想想刚刚自己恶妇般的嘴脸，怯怯地，“我也好不到哪去。”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呀。”

焦瑶瘪着小嘴。

“漂亮，善良，有礼貌，细心，面面俱到，真实，不夸大，偶尔的怯懦最可爱，试探的时候也美丽，不完美的你才是最完美。”

我那么好？原来我在周晓星眼里是这样的。突然受到他认真的夸赞，焦瑶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激动？感动？受宠若惊？要是他知道我并非那样，我不如他想象的好，焦瑶心情一下又跌落到谷底，他会很后悔说了这一番话吧。焦瑶的自我否定只允许给这一丁点火花散发瞬息光芒的时间，就扑灭。

“我回去了。”

周晓星拉住她的腕子，“相信我刚刚说的话，自信一点小姑娘。”

焦瑶不得不打断他此刻的温柔，她要撕开幻想，暴露出血淋淋的一面让他看，焦瑶不是那样的。

“晓星，谢谢你，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你不知道，就在你回来之前，整整一个小时里，我打了沙袋上百次，狠狠地诅咒了那个教练千万遍，不仅诅咒他，我恨一切伤害过我的人，我表面上一切会过去，一切已过去，可是只有我知道我心底有多恨，我只是表面的伪善者，我不善良，也不是偶尔怯懦以至可爱，我是一直怯懦，从小生活在阴暗里，只敢窥视，未敢越距。”

“这不是你。”周晓星不可置信的。

“这就是我！”焦瑶眼里的红血丝瘆人。她喉头咽了一口不存在的唾液，紧皱的眉头松开，冷静的，“明天去练车，周一公司见。”

一秒变脸技术，仿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要出门去。却被周晓星狠狠地按在墙上，“陈迅给你打击那么大吗！”

焦瑶怒目。

“你以前最不缺的就是自信，品行端优，长相秀丽，成绩优异，众人喜爱，昂首挺胸，在学校和陈迅卿卿我我也不例外，哪里看得出你对落魄的出身介意！那份得意都让狗给叼走了吗！”

周晓星目光要把焦瑶扒了一般，说的话更加赤裸，一句一句像刀子一样钝在焦瑶心上。是啊，就是和陈迅分手，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不堪啊，自己都恨透了这副皮脸，她怎么能被爱，该被人厌恶才能像赎罪般换取片刻的快感，等到真被张震之类唾弃，内心又像被无数蚂蚁噬咬，她恨为什么他们那样毫不留情地斥责她，她又恨为什么自己接受不了这种指责。内心像猫儿的爪子在抓板上没完没了地摩擦，内心翻来覆去的遭受矛盾的折磨。自己越来越把自己贬低到尘埃里，偶尔周晓星将自己吹起到空中，内心畸形的情感自觉觉醒作祟，心里腾空的五指不留情面地适时地将自己拍入泥土，清醒。不，究竟是清醒还是混沌。焦瑶乞求般面向这个男人，眼里闪出微弱的光，乞求他给她一个答案。

“焦瑶，你好好想想，你在遇见陈迅之前，身边的人给予你的夸奖，你的骄傲，你的自信。你知道你没有同龄孩子们条件优越，做得却一点儿也不比他们差，比他们都要好，你没有因为自己的优秀而得意吗？你给自己的夸奖比那些外在夸奖的分量更重。

你以那样一个自信美好的姿态爱上陈迅，又偏偏那么介意自己的过去，那是原罪吗？不是。焦瑶，你爱上他，直到他的离开，你的自信去哪了？你仅仅因为他一个人，他一个人的离开，你就把所有人给你的赞赏忘记，自我厌恶，自我否定，把一切都推翻？”

方方如梦初醒，“让我回去想想。”

0.6

事情发生的都那么合理，在面对喜欢的人面前，对自己的缺点不自信，因为他们的悲剧结局更是坚定自己的不自信。焦瑶从小经历的磨折当然不是她自己的原罪，从小到大没有人为她开解，或许同情指点，或许避而远之，由她消化，任她逃避，她不知道这错不该由她承担，小小的脊梁背负标签到长大。当爱来临，弱点无限放大。

周晓星谢谢你，谢谢你连我都在否定自己的时候能够永远肯定我，比我还坚信我。可是生活降临在我头上的确实是父杀母亡，我或许可以慢慢正视，这不是我的错，我不该让虚幻的罪责来压垮我、惩罚我，可我已经被打上深深的烙印，根本不相信亲情，极度害怕暴力、酗酒，我甚至怀疑过自己有病，戳到痛点心里会极度脆弱，会分裂，会大哭到无法停止，害怕否定，害怕孤单又拒人千里，性格有偏执又极度保守，等等等等，我该如何自处，我怎么相信自己。谁来帮帮我，可以吗。

0.7

虽然天气依旧燥热，继续它无情地灼烧，虽然教练依旧暴躁，继续他无止境的发泄怒火事业，虽然自己依旧笨拙，继续耐着坚持。总会开出花来。

周晓星的车尾贴着新人上路的贴纸，周晓星下任，对新上任的司机很是满意，虽然她技术不纯，开车死慢，经常大叫。

焦瑶从后备箱拿出周晓星早早准备好的小白鞋，换上平底鞋轻松上路。车子里的音乐终于可以由焦瑶掌控了，一起哼着，感觉还不错。

“我在商场专门逛了一下午给你买的，不错吧？”

“不错，是我的取向。”

“就这样？我一个人去商场，挑来挑去，比对了好久，柜台小姐都认得我了。”

焦瑶听着怎么颇有一些撒娇的意味，取宠？

“晚上给你做黄焖鸡犒劳你。”

“可以的，我帮你焖米饭。”

“对了，我以为你会去驾校给我打招呼，让我日子好过些。”

“啊？这样啊，你会愿意吗？”

“不愿意，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学个车而已，你如果去了，显得我多矫情，和小孩儿一样吧。”

“对啊，你肯定不愿意接受这种特殊待遇。”

“其实如果你也可以帮我说情的，不让我知道就行了。”

“我花了一千多块钱呢，那什么杨教练真的没有对你好一点？”

“骗人。”

“哈哈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在车厢里面经久不息，焦瑶笑他小孩子样。不知道他哪句话是开玩笑，哪句话又是真，总之不会伤害自己的是他，默默守护自己的是他，比自己更爱自己的是他。她毫无察觉，自己对于他的追求没有抗拒，反而愿意一步一步地走近他。

0.8

“周晓星，你把我坑惨了。”

“帮焦瑶不是你应该做的吗。”周晓星一副大佬样。

“那是终身的伤痛啊，那死教练酒量也忒大了，四十七度白酒直接灌的。”

“别跟我家焦瑶说啊，省得她同情心泛滥。”

“我肚子现在还翻江倒海，为她都两天下不了床了——”

周晓星狠狠按住赵玉茗的小腹，“我不是都帮你煮粥了吗。”

“嗷，”赵玉茗蜷缩起身子，“我明天要鲍鱼粥。”这他妈也太不是人了，心里千百遍地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