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个钟头,此时母亲已经精疲力尽,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时远处的天边忽然劈出一道强有力的雷电,瞬时的光亮将整座村庄映照得一片通透。随即一阵清脆而又密集的雨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落下来,狂风也在怒吼着,猛地把门打开接着摔在墙上。这时几道湍急的雨流顺着窗户猛烈地迸溅进来,我便降落人世了。
听爷爷说,当时我没有嚎啕大哭,反而很安静地闭着双眼,听着雨声,不吵不闹。刘医生也感到很奇怪,从医多年,接生过的婴孩不计其数,还曾未见过今天这般。总之母子平安,爷爷很欣喜地送走了刘医生。本以为这下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可谁知到了后半夜,雨越下越大,门窗被风吹得“哒哒”响,吵得人难以入眠。一家人都聚集在中堂的前檐下,倚在靠背栏杆上呆呆望着眼前下个不停的大雨。爷爷说当时怎么熬到天亮的他也不记得了,只是惶恐不安地抽着闷烟,但看到我这个鲜活的小生命,心里似乎舒展了许多。母亲倒是很快地沉沉入睡,因为身体实在太虚脱了。不久有几家也亮起了灯,几个人披着衣服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着这场雨。
当地的房屋是苗族风格的吊脚楼,正屋建造在实地上,厢房有一边靠在实地与正房相连,其余三边皆为悬空,靠柱子支撑。这种房屋优于其他的好处就是起地高,不易进水。可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水位持续涨高,居然有漫过房屋的势头。村庄被群山环抱,地势低洼,如果任其发展,后果不堪设想。
雨一直没有停,到翌日中午才渐渐小了一些;狂风也收了它的威力,平缓了许多。不过猛洞河里的水漫过了一些地势低洼的地方。菜田被雨水侵蚀得满目疮痍,稀松地张开了口子;好多凸露的田地被冲刷过之后,泥土顺着陡坡滑落下去;农作物自然蔫了一般,无精打采地趴在那里,有的被连根拔起,让风卷得很远。村民们在村干部的带领下,戴着蓑笠,穿梭在雨中,有的修坝,有的引道排水,还有的填自家的地,忙得不亦乐乎。女人把孩子栓在家中,不让出门。
雨又接连下了两三天,村里人依然每天扛着工具,抗洪排洪。他们手头上的事都暂且放在一边,眼下最大的事就是不让水淹了村子。
到了第四天的傍晚,雨停了。连续四日昏黑的天际终于拨云见日,露出了久违的透澈明亮。整个世界似乎霎时安静了下来。猛洞河里的水位也在慢慢降低。人们心里积压的那块石头很快落地了。
说来也怪,持续了一个半月燥热难耐的天气,可就在我出生时的夜晚,下了场暴雨,并且一下就是整整四天。至于我出生前后表现出来种种令人费解的迹象,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征兆,我就无从得知了,家里人也无从得知。怪事的发生,是否隐藏着什么秘密,这一切我以前从未思考过。至少在我碰到我的救命恩人兼恩师之前,我内心都是一片空白,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我出生后,家人自然喜不自禁,如同添了一件至宝似的。爷爷每日抱着我,又是逗又是哄,除了睡觉的时间,我几乎都是在爷爷的怀里度过的。母亲要抱,他也舍不得撒手。除非到了喂奶的时候,爷爷才把我从他的怀里送出去。母亲让爷爷给我起个名字,爷爷想了半晌,晚上回来便把名字想好了——丁雨生,意指我应运雨水而生。既有生动的画面感,又带着一点文艺的气息,家人也都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听。
这个连我都觉得挺优雅的名字,倒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后来,改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