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并未见怪,依旧嘿嘿笑着道:“虽小兄弟没钱,但邓大公子可有的是钱,小兄弟与邓大公子相交莫逆,只要小兄弟出马,必定马到功成。”
“掌柜的说笑了,小子与邓公子不过萍水相逢,泛泛之交,哪里能说动他来?更况他一个世家贵子,如何能操持贱业,行使商贾之事?”
顾大郎这话倒是有些刻薄,掌柜的闻言,咬了咬牙,即道:“我知邓大公子乃是读书人,家中又是累世豪富,自然不会在意我这等腌臜事,但若朋友有事,邓公子岂能袖手旁观?”不待顾大郎发问,掌柜的自又接了话道:“老哥哥想着这事小兄弟你也多有操劳,因此愿意赠送你一成干股,不知小兄弟是否愿意?”
‘一成干股’换成银子,每年好歹也有数十两,一家人便是不事生产也足够了,顾大郎听在耳里,只觉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炸响,他忙捂了捂胸口,生怕一颗心砰砰跳将出来,难道这就要脱贫致富了?老天爷,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良久,他才醒过神来,这世上银子多得是,却不是那么好赚的。
掌柜的瞧着顾大郎神色变幻,眼见得他越加清明,生怕他说出推脱之言,便忙又添油加醋道:“老哥哥我听说邓大公子现下正居于成都别府,如是小兄弟愿往,老哥哥我愿意出三十两银子作为盘缠,小兄弟若是成了,咱们日后一同发财,若是不成,小兄弟只当去成都府见见世面,有何不可的?”
这话一入耳,顾大郎哪里还矜持得住,当下一口答应了。接着便迷迷糊糊随着掌柜的一同开了店门。只听掌柜的招呼着上门要债的一众人道:“诸位不必担心,广安邓氏邓朝阳邓大公子已答应三千两入股本店,各位的货款当在二月内结清。”
众人听他此言,顿时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良久才有人问道:“陈掌柜的,你莫不是骗我们不成?要知道咱们都是十多年的老朋友的,可不能不留情面呢?”
陈掌柜的心头暗暗骂道:你狗日的上门催债,哪曾给老子留有情面?但他心下虽怒,面上却是不显,当即只接话道:“诸位或有耳闻,前些时日得蒙邓大公子相授,本店杨、柳二位师傅技艺颇有长进,那时大公子便有打算接手我这大丰楼,只因当时大公子要务缠身,故不得处理,如今这位邓大公子的朋友顾小郎君已得了邓大公子的消息,称是月内便会将银子送过来。”
他解释完毕,底下众人又是一阵嗡嗡声,好半响才听一个声音道:“头些时日倒是听过这事,那时邓大公子闹得动静不小,吴老太爷还有幸做了评判,也罢,便再等上一月不迟。”这位是酒庄的梁掌柜,素日与大丰楼陈掌柜的交好,这次债务也属他算是多的,他既这般说,旁的人便也大都应允了。
不多时,底下要债的三三两两退去,顾大郎心下原是跌宕不安,但适才陈掌柜说得很满,将他退路一言封死,他竟渐渐变得志气昂扬,俗话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越想越加得意,似乎一成干股已是囊中之物,良久,眼见得底下仍有一人,正搓着手欲言又止。
陈掌柜见了,只挥挥手驱赶道:“胡大春,老夫都说好了,二月内给你结清,你还赖着不走干甚?莫不是以后不想与我家做生意了不成?”
那汉子身材高大,比之傻牛也不逞多让,他神色慌张,两只手拽地紧紧的,只结结巴巴道:“我家闺女得了热急,还请陈掌柜大人大量,便先结了银子,小的,小的感激不尽。”
陈掌柜顿时一怒,冷哼一声便要回绝,顾大郎见状,忙插话道:“陈掌柜,这位是?”
“乃是一个猎户,素日为酒楼送些野味,倒是没欠几个银子。”
顾大郎听了,便摆摆手道:“既是没欠几个银子,便先结了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陈掌柜可不要因小失大。”
既有顾大郎劝告,陈掌柜便也不愿拂了他的意,当下从荷包里掏出二两碎银子来,扔了过去,口中骂道:“呸,晦气,拿去治病吧。”
那大汉挑了挑眉,却没敢发火,弯下腰将银子捡了起来,便要转身离开,忽听顾大郎唤道:“且慢。”当下转过身去,只见顾大郎一脸和气,也从怀中掏出一把碎银子递了过去,“多拿些钱以防万一。”
那汉子接过银子,口中呜咽不止,又不停道谢,顾大郎却毫不在意,所谓富长良心大概如斯。
陈掌柜见他这般行径,面上讪讪,只道:“小兄弟何必如此洗刷老哥哥我?老哥哥也是近来急火攻心,这才脾气燥了些。”
顾大郎笑了笑,只道:“陈掌柜,我瞧你该请个先生算上一算,小子好巧不巧碰见你两回,偏偏每回都有糟心事,岂不是走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