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纯正的无神论者,鸵鸟腿肚子一阵抽筋,满脑子高速翻滚都是:这姑娘哪位,我怎么会认识她,以及,她是怎么活这么久的,她吃啥喝啥?!
“夫君,此去经年,乡人说你已忘了奴家,可是真的?”女子看上去一脸的失落,轻声道,“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也忘了吗?”
鸵鸟尴尬得不行,终于憋不住了问道:“你哪位?”
“孟婆药汤一碗,了却前世千万。果真是半分不假。”女子轻笑了一声,又道,“奴叫睐娘,君可忆起了什么?”
鸵鸟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关键字,却发现只有和娘有关的。
这姑娘到底是谁。鸵鸟心里吐槽道,还真是病得不轻。他很诚实地说道:“没。”
睐娘抽了一下鼻子,坐在坑沿上,纤纤玉指就蜷在鸵鸟的手掌中,轻声道:“那就让奴家帮君回忆吧。”
田溪就看着鸵鸟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他还是不信任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子,手在腰间摸索的时候,才发现什么刀啊,枪啊,丢了的丢了坏了的坏了,现在最得力的武器就只剩下了一双拳头。
那睐娘却没有丝毫为难他们的意思,反而说道:“奴家定会保君等无虞。可能听奴几句。”
鸵鸟长这么大除了长辈和昏得不省人事的辛敏,还没摸过女性的手。虽然眼前这位到底是分男女雌雄还是公母尚且不好说,他还是有点面红耳赤。只是其他人看不到罢了,他自己绝对能感受到脸颊上可耻的炙热。
“奴记得君,是因为奴不曾入六道轮回,奴也......不得再入了。”睐娘道,一双星眸紧盯着自己的脚尖,“那年正月十五的灯谜,奴家出的‘无边落木萧萧下’,只有君一人能得谜底。时值奴的家父在朝为官,时人皆说‘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唯君笑言‘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至此便与家父结为忘年之交。君也曾与奴一同升过孔明灯,唱过莲花落。上巳之日,与君席地而坐,曲水流觞。那年秋闱,奴送君至长亭,君答应过的,等中了科举,跟着图军门和周军门平了三藩,再归来时,必定三媒六聘娶奴为妻。君还说......”睐娘脸一红,嗫嚅道:“还说.......封.......娇妻荫肖子......乃时间一大乐事......奴却是没有想过会是那一世见君的最后一面。”
鸵鸟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接着他说道:“对不起,不信。”
“咹?”睐娘抬头看着他,眼中写满了吃惊。半晌,她伸手向腰间摸去,掏出了一个眼睛形状的黑曜石,“可还记得它?便是前一世君送与奴的......定情之物。”
睐娘俏皮地把石头放在眼睛上比划着。电光石火之间,鸵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闪而过的念头,甚至还来不及捕捉便消失了。
“可想起什么来了?”睐娘见鸵鸟一直盯着自己,以为他想起来了,笑的很妩媚。眉眼弯弯的样子尤其勾人。
到底是哪里不对......难道是她长得太像记忆中的某一个人了吗?是谁......?
在和自己的海马体坚决斗争了一会,鸵鸟投降道:“不。”
田溪没想到能有这种苦情戏,半靠在凹凸不平的坑壁上冲鸵鸟笑道:“你上一世竟然是为国捐躯啊,光荣光荣,革命前辈最光荣。”
睐娘看看田溪,再看看鸵鸟,神情中透着一眼便能看出的凄凉。
“所言差矣,从五华山回来时,他便已有了朝夕相伴之人。”她苦笑道,“而奴,自幼眇双目,且为汉军旗九品城门领之女,又如何配与堂堂千总结发共枕?”
“我了个操。”田溪凑在鸵鸟耳边小声道,“她该不会是等了几百年也要等一个把你碎尸万段的机会吧?”
“你说奴目不能视,如今奴也可知君容貌,这一生......可否相依相托?”睐娘怯生生地问道,“便是了了奴的一世长情。”
“你人?鬼?”鸵鸟道,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惹上这个前世情人,万一要是来个死灰复燃,恐怕就是真人现实版的人鬼情未了了。
“是人是鬼,为妖为魔,总不过还有眷恋罢了。”睐娘直视着鸵鸟的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似乎要放出来380伏的高压电。鸵鸟低头翻了个大白眼,觉得自己还有抢救一下的可能。
等等。鸵鸟两眼差点没翻回来。操。他使劲晃了晃头,心里暗骂了一声,总算给我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
这姑娘竟然是个大小眼。按理说这种情况虽然是少,也算是正常。甚至有些时候还别有一种美丽。可问题是这姑娘两只眼睛差的不仅仅是大小,连眼瞳的颜色都不一样,哪怕光线不允许他看的太清楚,这么近的距离他也能看出来眼前的人一一只眼睛是黑色,另一只却是大概类似于北欧人的蓝色。
阴阳眼?我以前养过的二哈成精了?鸵鸟眉心微皱,那不是金银眼么。他回头求助似的看着朽木。
“夫君?夫君?”睐娘嫩如凝脂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此处已危如累卵,奴带夫君出去可好?”
朽木摇头,示意他别同意。谁知道她所说的“出去”是从哪儿出去,没准是去见孟婆。
“骗子吧,说说骗过多少人了?”田溪一把扳过她的肩头。怎料也许是衣着单薄,田溪竟然能感觉得到她滑润的肌肤。似乎有几块微微突出的地方,还在微微颤抖着。睐娘大惊之下继而大怒,张开五指往后一个横扫。田溪条件反射的往后倒去,却还是被刷了一道血红的印子。
田溪捂着脸退了几步。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张着嘴大口喘气。
他定定地看着在鸵鸟身边依旧一副小鸟依人模样的睐娘,不由得一阵胆寒。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睐娘的手里长着一只眼睛。就那么充满怨恨地瞪着自己。而且她的指甲很长,划过自己脸的时候已经弯曲成了爪形,竟像是要直取眼珠的样子。他这才乱了阵脚,被在鼻梁上带了一下。
“我朋友。”鸵鸟挑眉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不止一个头的“温婉女子”,全身上下全部的肌肉已经绷起,处于一个高度警戒、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状态。
“可是他、他、他非礼奴家啊。”睐娘娇声道,“奴家直到魂飞魄散,也只能是夫君一人的。”
放到一般人身上,如此美女到贴上来,愿与自己再续前世之缘,何乐而不为呢。管她是个什么,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不是?
但鸵鸟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无论她怎么柔声细语,香软的身子几次三番的靠近,他就是坐怀不乱。
他在等,等她原形毕露的时候。他怎么会知道,她也在等,等他回心转意接受自己的时候。尘世一转四百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耐住寂寞再等他几个四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