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暑天气,正午已鲜有行人。尤况不避烈日疾步投南,就路边摘取野果解渴充饥。走了有个把时辰,来到一处城镇,问明道路,便去马市看望。
尤况挑挑拣拣,稍有问询,装作买马的模样。略微转了一圈,打量一位身穿华服,二十出头年纪,言语中颇显豪阔的公子哥儿,正好下手。
有道是,“劫富不劫贫,欺强莫欺弱。”
那公子哥儿最终选了一匹腿长身健的黄鬃马,教卖家一并上了鞍辔,交由一名黄脸仆从牵了缰绳。尤况双手交在胸前,左顾右盼,扮个闲逛的神情,一路紧紧跟随。
出了城廓,两人一马缓缓徐行。尤况心道:“买来却又不骑,岂不是枉费了一匹好马!我便发发善心,不仅教你能施展骏足,得偿所愿,还赠你一桩救命的功德,成为马中豪杰。”
转至一片树林,待路人渐没,尤况提一口气,发足奔至。双脚一蹬,轻易便翻上了马鞍。
牵马的仆人吓了一跳,正欲惊呼,尤况两腿一夹马腹,箭一般冲将出去。把那二人的谩骂之声,也远远甩在身后,竟是出其不意的顺利。
奔出里许,忽尔想到,于是勒马又往回赶。那二人兀自咒骂不休,待见了尤况折返,却又当即止口。心知他颇有本领,说不准便是哪座山寨里为祸一方的强人。
“自古道,‘一事不烦二主’。既承二位借马,何妨再讨些盘缠?”这是三江九寨里,众人常做的事,尤况耳濡目染,自然并不陌生。
那富家公子听了这话,当先一惊,待见尤况样貌,只十六七岁,却又不信了。心道:“纵然他有手段,也不过是个小孩。先前被他抢马,不过是趁人不备。真若面对面,我们两个成人,难道还要怕他?”
喝道:“你是哪里的小孩,年纪不大,却也学人家做强盗!”
尤况本也无意做这种勾当,叵耐自己身无分文,又有要事在身。事急从权,也没别的法子,要怪便只能怪这人运气不好。
“我有急事需要钱财脚力,便算理亏,与你先赊个账。来日有缘,再图后报。但在此际,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富家公子年轻气盛,眼瞧尤况年岁仍小于自己,如何能忍受他威胁。纵身上前,一手揪住辔头,一手去拉尤况裤腿。一旁五十来岁的老仆,也举着路边一块大石头前来相帮。
尤况见他出手,既知平常,是个没半点武功底子的纨绔子弟。也不便再多为难,三拳两脚便将两人打倒在地。摸出怀中钱囊,心中估算应有花销,取了相应路资,其余又都奉还。
望着地上二人微微一笑,道一句:“多谢!”又翻身上马,往卜家庄去了。
尤况独自向南奔驰,他内力已深,精气完足,远胜常人。扬鞭走马,除了吃喝便甚少休息。原本只消两日时光,便可抵达卜家庄。可惜去湘阴的路,他从未走过,弯弯绕绕竟然愈来愈远。心知不妙,自此一改少言多思的性子,逢人便常问路。终于在第五日上,到达了湘阴县。
回想三年前初次与文退思、柳惜二人入庄的情境,不由得百感交集。心中既对文退思怀念更深,又对柳惜担忧更甚。
今日卜家庄上山道路却是顺畅,无人拦阻。行至庄门,只见门前围拢了三四名庄丁,似有争执。
尤况近前一看,原是一个弯腰驼背,满脸黄斑的老妇。衣衫破烂,神情委顿,甚是凄苦。心中恻隐将发,忽然又想:“世上的受苦的人难道少了,我不也是一个么?可我除了心怀同情,又能有什么好处给她?”长叹一声,便不理会。
只是她堵在门前,难免耽误自己入庄。正欲相劝,其中一名庄丁却似乎已是极不耐烦,骤然出手,扇了那妇人一个巴掌。
眼见那妇人愤怒的眼神,面颊上渗露出鲜红的指印,尤况忽然想起自己生平首次被楚兴龙扇了一个耳光的时候。只觉自己身贱如蚁,仿佛生来便是供人欺辱,满腔自尊霎时化为乌有。
心中再无可忍,还出一拳狠狠打在那名庄丁胸口。总算那人体格壮硕,受了这一拳仅仅吐了一口鲜血,不致重伤。众庄丁见势哪敢松懈,又唤出几人,共同将尤况与那妇人围住。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尤况本已怒极,但一来事急,不宜浪费时间纠缠,二来需顾及卜璋颜面,不好伤人。说道:“且慢动手,我是你们少庄主的师弟,有事要见卜庄主。”
“咱们少庄主昨日方才回家,你若真是他师弟,如何却又不一同前来!”
尤况心头一喜,既然卜璋有幸脱逃,柳惜指不定也在庄中。续问:“你们少庄主可是一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