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五分钟前,由勒格姆精心布置的教会庭院,都显露出一副惠风和煦的可人模样。繁盛却不显花哨的花束簇拥在红毯两岸,吸引了不少寄居于广场的白鸽。而从房檐下拂过的微风,倒是为守卫婚礼现场的冒险者们,寻得了一片适合小憩的好地方。
无论身后的阴凉再怎样舒适,都不意味着安保人员在工作时间偷空睡觉的劣行,具备了合理性或是合法性。事实上,在进行每二十分钟一次的例行巡视时,身为庭院卫队长的汉克,也没想到自己还真能逮到个正靠着墙打盹的“现行”。
除去公会统一配置的西服,仍熟睡着的少女还戴了顶刚好能遮住脸的礼帽。如果没有察觉到那丝微弱却异常甘甜的鼾声,从少女身边路过的汉克,可能就真让她给骗到了。
“喂...”
为了给这孩子留些颜面,在尝试将少女叫醒的过程中,汉克一直将声音压得很低。就算是坐在附近台阶上的另一位“保安”,若非竖起耳朵仔细琢磨,也无法从人群的喧嚣中辨清,那目光锐利的魁梧男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并非这世上的每一缕善意,都能收获到与之相匹的温柔。在一脸嫌弃的甩了甩脑袋后,少女又一次义无反顾的潜入了梦乡。盯着她那肆无忌惮的甜美睡颜,汉克只感觉自己的好心,全被这丫当成了驴肝肺。
“夏尔!”
在勉强克制住体罚新人的冲动后,汉克尽可能柔和的吼出了少女的名字。
对刚刚加入“忘川”不久的夏尔.佩洛西来说,已在公会内打拼多年的汉克,可是位名副其实的老前辈。这孩子真该为自己的好运感到庆幸——如果逮到夏尔的不是“好脾气的汉克先生”,现在的她,早该被骂个狗血喷头了。
“..五分钟..再睡五分钟就好...”
看样子,我们亲爱对夏尔同学似乎还没睡醒。在睡梦中葬送掉自己最后的挣扎机会,对她来说可能也是一种宿命。
从各种角度来讲,少女的回答都出色至极。品味着眼前荒诞且离谱的可笑现实,汉克先生只想狠狠扯住夏尔的耳朵,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冒险者从梦境驱逐后,在让她好好感受下现实世界的棱角狰狞。
事实上,他也真的这么做了。少女的哀嚎在教会庭院飘荡,惊飞了几只路过的白鸽。
“哇啊啊,别揪!别揪了!队长我知道错了!”
“醒了吗?醒了吗?这时候你也敢打瞌睡?”
“嗯..啊...哇...那个,队长你明白的..我只是稍微闭了下眼!”
“又是无意义的谎话!”
“不是,那个,都怪...都怪风太舒服了!”
“哦。”
夏尔绞尽脑汁才找到的三流借口,硬是给汉克怼不知如何是好。盯着少女飘忽不定的眼神瞅了半天,汉克也算是想开了。既然这孩子已经无药可救,自己又为何浪费生命,跟她斗智斗勇呢?
俗话说得好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别废话了,赶紧打起精神来。距婚礼正式开始还有十分钟,在这段时间里,一只苍蝇都不要放进去。”
“是...”
“那么,我先去院门口看看了。如果出现了什么不正常的情况,记得要立刻向我报告。”
“明白了。”
收到少女的回应后,汉克转身就要离开。却在回过身的时候,偶然瞥见了夏尔被阴霾笼罩的暗淡脸色。汉克是位粗人,不擅察言观色,更不懂“温柔”待人。他只是觉得着新人冒险者现在的模样,像极了受噩梦折磨的小孩。
“有什么想说的,直接在这里说就可以了。”
“...队长,我只是想问点事。”
“嗯,问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副会长的状况非常糟糕。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情。尤其是这两天...我说啊!队长您难道不觉得,最近的勒格姆大人,一脸死..”
“夏尔!别说不该说的话!”
汉克突然爆发的怒吼,竟令少女刚刚提上喉咙的“相”字,又生生咽了回去。
“...抱歉,非常抱歉!我只是一不小心..”
“...”
望着少女慌乱的模样沉默了许久,身为公会卫队长的汉克,终究还是没能想好自己该说些什么。夏尔所言都为事实。已为“忘川”奔波数年的汉克,又怎能看不出来,自三天前开始,勒格姆的眼角就没流露过半分笑意。
他没有任何办法。
“忘川”的会长,余述,已经失踪了整整三天——汉克必须要承认,就公会发展的角度而言,这简直是件天大好事。但对尚未成熟勒格姆来说,突然附加其身的会长担子,果然还是太过沉重了。
与汉克这样的“老油条”不同,勒格姆依旧年轻。满打满算,他加入“忘川”的时间,才刚刚一年半。得益于自身的出色能力以及前会长“弦”的青睐,只用了短短半年,勒格姆便成长为公会中最年轻的副会长。
大概是因为他身上那股小说主角般的精气神,勒格姆在“忘川”内部的人望,一直都高的吓人。以至于在公会最具影响力的那段日子里,包括汉克在内的很多人曾认为,这位沉默寡言的魔界人,便是弦选定的继承者。
如果弦没有消失在那个狂风呼啸的雷雨夜,直到今天,“忘川”都还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忘川”。单轮战斗力的话,接任会长之位的余述,无疑比弦强大了太多太多。但那位佧修派出身的混蛋“魔皇”根本不明白,“忘川”的强大,从来就不是靠拳头争来的。
追寻着可笑且无用的“力量”,余数将公会在西海岸郊区置办的备用厂房,改建成了圈养异界生物的试验场。
没有人知道,余数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但每一位“忘川”人都心知肚明,这项触及“禁忌”的扭曲研究,有违人道且极其不干净。
敢于向余述进言的冒险者,全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自名为“秋林”的剑士被“印上”公会议事厅的天花板,勒格姆便成了“忘川”唯一的副会长。
纸又怎能包得住火呢?“忘川”触及禁忌的研究,终归还是被圣堂教会抓住了尾巴。当厂房内的最后一头异界生物,被赛琉.阿纳斯塔所领导的异端审判者“净化”干净,“忘川”花费数年时间积累的珍贵声望,便余述制定的可笑计划一同,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用“过街老鼠”来形容那时的忘川,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足有半年的安定岁月,已将西海岸冗杂繁复的舆论圈漂洗干净。“忘川”曾经的污名,已被“莱文斯商会”在内的不少组织遗忘,在身为副会长的勒格姆心中,却依旧是难以抹除的梦魇。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汉克还是能看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