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四章 夜话阴谋(2 / 2)黩武录首页

经张成辅一谈,余庆阳联想到那日在开远镖局,开石同他说的趣事。

那日余庆阳本是去寻丁兆老爷子,等待间与开石聊起闲事。开石说起那次押镖,路过虎阳坡时跳出几个蟊贼嚷着要劫他们的镖,开石一行击退他们,那几名蟊贼临走时放下的狠话,虽开石只当笑谈,却是引起了余庆阳的注意。

余庆阳回想当日开远镖局中谈话,那众蟊贼自称是当年凉山贼匪遗众,背后有大人物撑腰。当初追查曹双秀案事伤神,对于蟊贼的话,当初余庆阳虽心生疑虑,可却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余庆阳如今听张成辅提出的问题,再次回想,暗自眉头一皱。

张成辅道:“那凉山贼匪之所以对军阵应对自如,是因为他们皆是逃兵身份。他们能早得知官兵动向而做防范,也是有人暗自通知。有心人将他们聚在一起,为他们提供银饷辎重,提供消息网络,让他们扎根在凉山。”

余庆阳心下起伏,道:“那你可知他们有何目的?”

张成辅猛得目眦欲裂,咬着牙道:“这便要说起他们为何要在关远镇犯下滔天罪孽了!当初他们让关远镇亡百余口性命、绝户二十三门,我父母惨死,兄妹早夭,关远镇成为荒败废墟,皆因他们要寻一个四岁孩子。

他们虽为逃兵,可到底是训练有素。纵使村民拿起锄头农具奋力抵抗,可怎敌得过他们逞凶造孽?

他们挨家挨户的搜,却怎么也寻不到要找之人,只当我们是藏起来了。便索性提起那屠刀杀尽相符之婴童,村民见此反抗,却激起了他们狂虐之心。

为首领头见以往任由宰割的村民反抗,便一不做二不休,但凡是孩童不论年纪皆不放过。

同族村民们见已无退路,大人们结众抵抗,以身挡下他们,用他们的命,换了我们几名孩子的一线生机。”

张成辅这番话说得隐忍非常,但余庆阳知道,张成辅旧事重提,心中已是万分痛苦。

如是宗禅见张成辅气息狂乱,默默伸出手去按在张成辅肩上。张成辅只觉一股热流自肩处经脉流入,心境顿时平静少许。

如是宗禅道:“阿弥陀佛,张施主父母同族牺牲自己,也要为你们一众孩童求得生机,大情大爱,定已往生极乐,请张施主按下悲痛。”

张成辅感激点头,接着道:“而这一切,皆是凉山贼匪受那有心人的指示作出的举动。”

余庆阳脸色沉重道:“而那有心人……”

张成辅冷冷道:“正是曹家!正是权倾当世的兵部尚书曹正!”

余庆阳忍着不叹出气来,道:“那与曹双秀有何干系?你又如何得知?”

张成辅拿出一封信交给余庆阳,余庆阳接过之后,却是一惊,写此信者非是他人,正是曹正二子曹双秀。余庆阳一句一句读着,面色也是一点一点沉重。

【……万庆二年,吾受父亲之示,遣众入凉。众为寻一子多年,为祸凉山,多造杀业,终得消息于关远镇查知线索,故而是夜众闯关远镇,犯下人神公愤之罪孽。

虽吾多番劝阻,但书信抵凉已是为时已晚。事既已生,虽吾欲以力转圜,但终难逃干系,吾每想及此事,夜夜难安。身为人子,父之失,甘愿负之。如今吾身至凉城,汝身四尺之躯,若意达官四方或万金富贵,可至王员外府上一会,吾定允之,权作补偿……】

余庆阳一拍桌子,怒道:“万庆二年?不就是关远镇惨案发生的两年前?曹家竟是这般早的就开始谋划。官爵金银,便想抵下罪过?!”

张成辅道:“我当时以为是陷阱,故意引我去王员外府上捕杀。但想及当年同族惨死情景幕幕,只觉心中万般怒火焚烧,便还是潜入王府。

当夜落雨,所寻之下,果真见一人身在王府中厢房休息,对照从善财众内部得来的画像,确认是他。我躲在暗处,看着他仪态从容的样子,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老天爷怎还能那般允许他安定从容的活在世上!既然天报不来,那仇,我便自己报!我使出生平所学,便趁他不备,一刀刺入他背心,更灌入内力誓要让他尝尝碎心之痛!我要让他知道关远镇父老乡亲们所受的痛苦!”

张成辅说着,语速越来越快,气息越发狂乱间,如是宗禅注入的真气猛的护住张成辅心门。

张成辅气息渐渐安定下来,接着道:“但下手之后,我才觉察到异样之处。他身为兵部尚书之子,却无一人在侧,而且邀仇人相见,更无侍卫。他似是有意求死。”

余庆阳道:“所以,信中才会那般说要用官爵金两求你宽恕,来激怒你。”

张成辅点点头,道:“我本来是打算将信交付于余爷,让官府查办此事。但余爷,你知道,这大靖的官府,一个捕快要去告倒兵部尚书,怎么可能?!莫说告,就是状纸能不能递上去,都还是难说之事。

我知道余爷的脾气,你若知道此事,注定会设法讨个公道,但如今这大靖权臣当家的公道,公家哪会管我们这等小民还有没有道可走?说不定最后还会连累余爷你。

他信中那般激怒我,便是算准了我除了杀人报仇之外不会另行他法。在我得手后,更是凭空跳出早已埋伏好的善财众,欲杀我灭口,想必那些人也是他安排好的。”

余庆阳蓦然道:“你不信官府。”

张成辅还是点头,道:“不然我也不会去做那善财众杀手。余爷,官府的触力何其有限,您当差多年,心知。”

余庆阳盯着张成辅,道:“这些年,你杀过多少人?”

张成辅摇摇头道:“如今问这个又有何用?公理不存,我早已不奢望,在凉城您更是说一不二的余爷,我也有自保之力,但其他人呢?那些平民百姓无权无财,他们安分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却要每天担惊受怕,受人鱼肉而无法反抗,他们的理在哪?法在,理不在,何用之有?!

我当捕快以前,以为这世上的贼人是抓一个少一个,可抓了又能如何?十两银子脱罪,百两银子买命,千两银子就可以颠倒黑白!今天抓了,明天就放出来!这贼,怎得还越抓越多了?!更何况,有的人,明知他是贼,你我却抓不得!”

张成辅说着,余庆阳看着,心中也是万分悲戚。

如是宗禅却是始终闭目,不发一言。

张成辅拳头越攥越紧,低着头道:“所以,我加入了善财众。我要替这世上一切事逃个公道!纵使千般罪万般罪加于我身!纵使轮回不容身堕无间炼狱!我也要从不开眼的老天爷手里,替他们夺回公道!”

余庆阳看着张成辅说话间浑身颤抖的样子,很想像以前一样安慰他。可余庆阳抬起的大手,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张成辅的话,张成辅的想法,余庆阳理解,却无法认同。余庆阳在乎那些平民百姓,在意他们的公理,同张成辅以及任何有志之士一般在乎,但正因为余庆阳在乎,他才不会主动去打破那公理。

在余庆阳看来,当他以犯禁的手段去惩罚那些违背公理之人,自己也就成了如他们一般的恶,那样只能证明自己坚持的就只是行使公理的欲望,同吃肉喝酒想女人一般的欲望,而非是在意公理本身。

虽说如此,但余庆阳认为张成辅却是不同,他的行为,不单纯是以杀人来伸张公理,他的想法他的作为,只是他寻找公理的过程。他的做法,来源于他对恶的厌恶,来源于他少时的心中苦痛,为此他不惜投身于恶,来证明公理的存在,只不过这是余庆阳无法认同的极端。

以武犯禁是侠,身守本心也是侠,二者不冲突,却注定无法共存。

余庆阳心中万般话,却只是道:“你杀那些人,心里畅快吗?”

张成辅道:“即便杀了曹双秀,可幕后曹正却是无事。余爷,我来寻您,便是要揭穿这一切阴谋——曹双秀还活着。”

虽然余庆阳感觉曹双秀身死一事处处透着异样,听此消息还是难免眉头紧皱,道:“为何他要假死?”

张成辅悠悠道:“这番动作,似是有意要将余爷您牵扯进来。”

余庆阳沉默半晌,道:“我不过一名小小捕头,为何要将我牵扯到这般阴谋算计之中?”

张成辅摇摇头道:“我也不过是一股子直觉,具体也是不知。恐怕是为寻那孩子的线索,余爷也成了曹双秀布局中的棋子。但纵使我多方查找,也不知能让当朝兵部尚书都惧怕要杀掉的孩子,到底是何身世。”

二人深思之际,却听如是宗禅开口道:“余施主不必妄自菲薄。余施主虽是官职之碍触力有限,可不也是查到了穆武十三护敌无敌的踪迹?”

余庆阳张成辅二人听闻,俱是看向如是宗禅,一脸疑惑。

穆武十三护?当年好汉,却最终消失的了无踪迹,甚至当朝也焚书烧卷,除去了穆武十三护的一切史料记载。

余庆阳在京年间,也仅仅是听闻过穆武军这个名字,详情为何,纵使余庆阳几番打听,要么是不知,要么是不敢言,因为此事,余庆阳还被上司停职了几天,好生反省了几天。

如是宗禅又怎会突然提及此事?

如是宗禅见二人迷蒙不解,道:“余施主欲向贫僧打听的仇元龙,便是当年穆武十三护的五卫军领军,人称敌无敌。”

二人惊骇间,如是宗禅又道:“曹家所要寻的那孩子,恐怕便是当朝圣上的皇弟四皇子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