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秀枝找房子的事拖了下来,马知元家却为单位分配新房子夫妻俩扯了皮。
马知元的单位“长航”在汉口靠近郊区的花桥委托建了十二栋房子,集中解决一批住户困难户,听说这一批要解决七百多户呢。按马知元家的条件,三代七口人,职务是基层船干的大管轮,单职工(注:家庭中仅一人在企业工作),他二十五岁才进单位,工龄相比许多人要短几年。在“长航”这个大型企业里,他的职务级别、工龄等条件都不算好,但家里人多,有祖孙三代人,因此按条件可以分配较大面积的两室一厅,不够三室一厅的条件。
有人对马知元说,按你家的条件,得要三室一厅才好住呀,儿女都大了,还有两老,不如再等等,这一批已安置量大,下一批的竞争就少些,你的排位就高,如果这两年你职务再提一提,升成轮机长的话,分到三室一厅是没问题的。说这话时,刘家翠在旁边,她也听到了。
但马知元有他的打算,如果家里不做生意,或许能等等,但这次是花桥小区,是一个大型的新兴居民区,与中心城区的直线距离其实也不远,公交三、四站路就上了解放大道,听说将来这一带要住二十万人呢。我们要是能占先机,把冰棍摊迁去,就能找好一点的位置继续做生意,一家人要生活,做好生意才是硬道理呀。但如果等到下一批,听说位置越来越偏,上下班生活不方便不说,将来的生意也会差一些,不能只住好房子不考虑做生意呀。再说,他对能否升职轮机长也不自信。
马知元想,再说这里的房子我去看过,都是新建的小区楼房,不再是筒子楼,每家每户都有独立、宽敞的厨房、厕所和阳台,户型、采光、晾晒都不错,还有绿化,楼下就是花园,不知下一批的房子有没有这样好呢。
马知元怕错过这个村没有下一个店,只想着搭上这一班车,不等了。
他考虑的是,尽量矮子里拔将军,从单位给的备选房子里选择更适合的。
单位要分配新房子说起来是好事,但事实上却像往饥饿的狮群里丢进了几块肉,反而打破了安静,引得相互争抢,撕咬不休。
单位有分房经验,只是这次规模更大,因此分房工作组的成员就更多。分房的过程,如同美国选举总统一般复杂,力求公正、公平,要给每一个有资格的人从多个维度评分,按排名给出选择范围,再分批选房。仅公示,接受公众监督就有几轮,每次公示名单要贴满几面墙,据说用毛笔抄写公示名单的人手写得手抽筋,前面写的行楷字体,后面就狂草,让人越来越看不懂,后面的墨坨坨也更多了。
入围分房的职工都希望自己的评分能提升一档,或者是在原档位中排名能向前提一提,以比别人早些选房,选到自己更中意的户型。于是,那几个月为分房子的事,单位里乱成一锅粥。各种明争暗斗,各种摆在桌面的条件和暗流涌动的关系,以及腹黑与口蜜,都想自己力争上游。说有的人用上了兵法三十六计,也不夸张。工会领导和分房小组的成员成天听到各种公说公有理和婆说婆有理,耳朵磨得发痒,似起了茧子。
马知元当然也不例外,私下做了许多活动。又提前打听到与自己排名大致相符的楼栋、单元、面积、户型等消息后,就带刘家翠先来看房。
他一路边介绍情况边说明自己的想法,顺带也说出他为此作出了哪些努力,还打算怎样争取。哪知道刘家翠一路上越听越看脸越黑,一百个不愿意。
刘家翠其实刚来武汉时还挺白净的,现在却是又黑又瘦,虽说她是城市人了,却与许多做体力活儿的农村妇女一样黑瘦。
她刚来武汉的头几个月暂时没工作,又住在地下室,养得有些白而富态。她的皮肤自愈力很强,而这种能力随着年纪增大却加速衰减了。她过去在农村时,夏季劳作往往晒得黑不溜秋,入了冬天农闲就复原了。但不管怎样,终于经不住她天天在雪糕摊上天长日久地晒。每天傍晚,摊点上会有两个小时的太阳,而别人周日休息时,她晒得更多。
此外,她每天披星出门,戴月而归,体力长期得不到休息,精血失养,面容枯槁,这是黑瘦的另一个原因。她的头发年轻时黑亮、油润而茂密,现在稀疏而灰褐,两鬓已有几丝白发了。她年龄才四十出头,看上去像五十多岁的人了。
然而,她最近忽然更加黑瘦的主要原因是她一个月前刚开过刀,动过手术。她一月前在上班时,忽然腹痛如绞,冷汗流淌。同事们送她去医院,一查是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即住院尽快做手术。
医生询问病史和检查,认为是慢性阑尾炎的急性发作,而且这一次发病很严重。刘家翠也想起,五六年前,她曾右下腹疼痛过一段时间,那时正值“例假”来了。她原本“例假”来时也有疼痛,以为这次只是痛得更狠一点,就找赤脚医生要了止痛药,吃了药过两三天也就好了。来武汉后又隐约痛过几次,以为是做生意有时饿了痛,或者其他肠胃不舒服痛,现在就想起来这种一阵阵痛的症状应该就是阑尾炎,只是被她忍住,拖成慢性了。她原来疼时就用拳头按着忍一会,喝开水也能缓解,疼过了也就忘了去医院作检查,成天忙生意,没把肚子疼当回事。
那些时丈夫马知元出差在外,船在天津港口做施工,书香代替爸爸在手术通知单上签了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