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路”过程中,道士作戏曲念白的腔调,所念之词大多不知所云,偏偏有几句是大家又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比如“丧者主家花了钱,助力亡灵升西天,丧葬自古钱开路,升天之路宽无边”,此时有的乐手就对彭仕阳作掏腰包的姿势,彭仕阳就拿出两个“大团结”,放在桌上的一个空碟子里。这是“开路”前负责与道士配合的四弟向大家传达过的。
接着转圈,不一会,道士又念出“亡者逝者娘舅有能力,亡者升天无怨气,和美往生有富贵,多子多寿有福气!”就有乐手示意娘舅哥表示表示,少不得一张“大团结”。又念“亡者姐妹感情好,脱胎报答来日妙,金银财宝全不避,托生男儿掌权力!”于是两个姨姐姨妹也照样作了表示。如此下来,娘家人每户都有词念出来,让他们心不甘情不愿地掏了钱。有一个年轻人随身没那么钱,就临时找另一人借了一张十元的,放进碟子里。
彭仕阳在转圈的人群暗笑,这是你们自己要请的道士,现在好,他“敲钱”到你们头上,让你们多破费些,哈哈。当然,这是道士、乐手几人都要参与分的,次日,那对接的弟弟告诉他,他是故意让那道士多“敲”他娘舅家的,而且他也分得十元呢。
次日将毛珍珠的棺材送上山安葬,再无多少纠葛,顺利安葬了。而且,八大金刚也在歇脚换气的功夫,敲了主家和娘舅、姨家。
此后,当地白喜事,不论是乐队、道士还是八大金刚“敲钱”的风俗越演越烈,成为恶俗陋习之一。敲竹杠的人则理直气壮地说,白喜事嘛,免得大家伤心悲痛,有我们说说笑笑,不敲不热闹。
次日中午餐后,娘家人走了,马知元三人也回到武汉。
回武汉后的一段时间,马知元和老乡们对彭仕阳的事多了一份关注。马知元和另两位老乡与他在同一个“长航”体系的不同单位,能打听到他的许多事情。
一日,听到曾与彭仕阳同船共事过的一人说,彭仕阳其实真地与那个铁道上的女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而且前后快两年了。那女人事实上已离了婚,听说一心想嫁彭仕阳,鼓动彭仕阳离婚,只是他不敢。那人还说,其实这些年,彭仕阳说是“假单身”,他那哪叫单身喔,他身边没少好女人呢。他前后有好几个,像那个铁道上的女人一样,有的还倒贴他呢。
又一日,又听他船上一名同事说起类似的话,说他现在老婆死了,现在真的钻石王老五了。他跟那个铁道上的女人闹掰了,说跟她不能结婚,丢了人家,找到一个更年轻的女子倒贴他,那人还是银行的干部,也是离婚了的。可惜彭仕阳再帅也只能找结过婚的,他有三个拖油瓶,哪个黄花闺女会嫁他哟。
原来,在四五年前,马知元与彭仕阳两人关系好,那时两人都是“假单身”,虽不在一条船上,但能经常碰面,互相知道对方的大体情况。后来,马知元的家属户口调到武汉后,最开始彭仕阳与他家仍有来往,之后他搬家、做生意了,成天忙自己的事,他俩就来往少了,只在年节或老乡们有喜事办酒席聚会时才见面,见面时人多嘴杂,两人说话也不多,马知元对他的个人生活了解就少了许多。
其实,彭仕阳早已变了,后来偶尔听说他很会跳舞,船在武汉时常逛舞厅,这些都是马知元及老乡们并不知道的,他的生活跟其他老乡们不在一个圈子了。
彭仕阳兑现了承诺,一年后,他的三个小孩户口成功转来了。
孩子们户口到武汉后,他也收了心,与那个银行干部固定长期交往,那女人自己没生孩子,对他的孩子们挺好。三个孩子们刚来武汉时,就住在她单位分配的一套房子里。她是因与前夫没生孩子而离婚的,然而,她跟牛大嫂一样,也是能生育的,她当初未生育的原因在男方。因彭仕阳要遵守十三年不得结婚的承诺,她一直与彭仕阳未婚同居,后来承诺期满后虽然两人拿了结婚证书,补办了婚礼,两人的年纪却都大了,她有了更年期提前的症状,就不敢再生育了。幸好,三个孩子都对她很孝敬,彭仕阳不到六十岁早逝后,儿女们为她养老送终。
而马知元和老乡们当时却因彭仕阳与几位女人复杂的关系,名声不好,更因他与原配老婆之死脱不开干系,就与他少了来往动。倒不是他们不想与他来往,而是他们的老婆听说了彭仕阳的这些事,对他的态度不好,仿佛要他们与他划界线、认清敌我似的,他们也就不好与他多走动了。
彭仕阳也感觉到老乡们的这种变化,尤其是老乡的老婆们对他含义复杂的脸色和眼神。那是一种不可言说的鄙视、不满,还夹杂着冷嘲热讽和明枪暗箭。每次老乡们聚会碰面,他都感觉有些人故意对他冷淡,仿佛他混在白天鹅群里的黑乌鸦一样,他甚至觉得有人的眼神像无数个细碎而冰冷的箭在刺向他,让他赤身滚在夏季麦芒生成的田地里一般难受。
彭仕阳也就主动减少了与老乡们的来往,淡出了马知元和一众老乡们的生活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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