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桌的氛围却很热烈,将半天以来的压抑和悲痛一扫而除。一桌的亲戚们闹着酒,李大荣的脸色如同抹了胭脂,显然他喝多了,他成为同桌两边亲戚共同的目标。而且,马知元这一桌的毛家客人到那边柏树下商量事时,并没人喊那一桌的,看得出这一桌的三人是不管事的。
不一会,那边的五人中三妹儿来请赵国良和马知元过去,说有事商量。
果然,他们提出了三条要求:
一,彭仕阳要承诺继续把孩子们的户口转出去,这是前提;
二,彭仕阳要保证在最小的幺姑娘成人前,即她满18岁前,不得成婚,不得为孩子们找后娘,要善待孩子们。
三,毛珍珠是含冤带怨而死,要厚葬毛珍珠,解其怨戾,以使她顺利升天,其他的好商量。
说完了三条要求,毛家三妹又加了一句:“这要求我们没商量我家二哥,要是你们没意见那就照办了最好,免得我们又回去商量二哥,那就节外生枝了。”这句话明意是善意的提醒,但大家听得出里面的分量。
马知元、赵国良就带着三条要求与彭家兄弟商量。彭家兄弟姐妹多,大哥带着彭仕阳和三名老乡,又叫了二姐和三弟、五弟,其他的没叫,到一处厢房里去商量。
一通合计,前两条肯定要答应,否则这一关过不去,只是幺姑娘年满18岁能否改成初中毕业,而且第三条也需要马知元和赵国良去协商。
马知元、赵国良就去与他们说:“一是女儿初中毕业,就十五、六岁了,很会照顾自己了,那时也该允许彭仁阳再婚了吧?另外,厚葬没个标准呀,而且毛弟妹是中年亡故、死于非命,本不适合大操大办。正好这一两年农村刚刚流行白事要请道士和鼓乐,这是农村有钱人家办丧事的讲究,我们也请一名道士和一班鼓乐,好好超度毛弟妹,行不行?另外,其他亲友本就没请,现在请也来不及,昨天上街请算命的看了日子,明天就是黄道吉日,下个好日子在五天后,改日子不适合,现在不是冬天,也怕毛弟妹的尸身臭了就不好,再说你们也不能过四天再来吧?是不是就不要改日子,请更多亲友了?请来亲戚们热闹是热闹了,多花了钱是小事,却把毛珍珠非命亡故的事让更多人知道,影响好不好呢?你们斟酌下。”
当然,这其中请算命的看了日子云云,是马知元编的。
马知元、赵国良就两边斡旋、协调,终于达成一致。他们让马知元起草写了保证书,念给他们听。保证书一是保证要继续办理转户口,将孩子们的户口都转到武汉去,尽量在一两年内完成;二是保证在幺女儿初中毕业或年满15岁前,彭仕阳不得结婚,不得为孩子们找后妈,如未做到天打五雷轰,娘舅家可随时找上门责问。
至于如何安葬毛珍珠就没写进保证书,这一条最后的协议结果是不再通知扩大亲戚,仍是按计划明日下葬算了,但要请道士和鼓乐,热热闹闹地超度,让她开心升天。彭家已按协商好的在操作,何况这两天毛家人都在,现场看得到。
彭仕阳在保证书上签了字,按了猩红的手印。
商量一定,彭仕阳两个弟弟忙扒饱了饭,骑了自行车到镇上,联系乐队、道士事宜。两小时后,一个弟弟回来,带回的消息是,这一带有名的肖道士在“破四旧”时被批斗死了,现在这方圆几十里做丧葬法事的,一个是他的亲长孙子,另一个是他的二女婿,都没出家,也没修过道,算不得正规道士,但都说修习上一辈留下的书本,耳濡目染,这类法事能做。亲孙子年轻,收费便宜,女婿年龄大,可能经验丰富些,收费贵些,但贵的却不一定是嫡传,这事他们决定不了,回来请示。
一番商议,认为贵的就是对的,请贵的。彭家少有的大气了一回。
过几个时辰,彭家门前开始了鼓乐队的吹吹打打,哀愁的、欢愉的、戏曲小调的、革命歌曲的,轮番上演。彭家弟弟中安排了一人,与乐手的三人,专门配合假道士做法事仪程,又备了一刀肥肉、一条未剖肚宰杀的全鱼和一只活鸡,此为三牲。那道士带着几人一会儿烧香,一会儿奏乐,一会儿自己念经,一会儿围着摆有三牲的桌子在鼓乐和鞭炮中转圈,急急跑动,摇晃一柄佛尘,忙得不可开交。
晚间饭后,道士又带领一众亲友们围绕着三牲桌和死者棺材,做类似下午的法事,亲友们转了一圈又一圈,此名曰“开路”,是为亡者扫清升天之路的孽障,助其平安升天、转世之意。道士说,“开路”有“大路”“小路”之分,如果有五名或七名以上的道士一同做法,则是“大路”,但远近百里内请不了这多么道士,只能开“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