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芳就说,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儿跟你大去。要是不去,就先给我准备后事吧。
秦明杰尽管心里有一千个不愿意,但第二天早上,还是跟着秦敬尧去了安岔梁。
回来后的有一天后晌,他在学校门外,遇见了陈永娟。这一次,陈永娟倒大大方方地迎了上来,见回避不过,他的脸上就好大的不自然。陈永娟也没有多少怪他的意思,说,秦明杰,去安岔梁瞅对象瞅得咋样。他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说就那样吧。陈永娟说,你也别难为情,我早知道咱们就是这样的结局。我也不怪你。我爷已经托文家表叔,给我在城里找了人家,只是个扫大街的瘸子,我也准备同意了。人的命,拨不过去,咱们俩,都一样。说完,眼泪花儿一闪,就转身快步离开了。
秦明杰忽然想找个地方,放声痛哭一场。
陈永娟出嫁的那天,从城里来了一辆卡车,就停在学校外面的操场上。陈永娟的男人从车上下来,穿一身新衣,人长得还算精神,只是瘸着一条腿,面相有点老。他见了门外看热闹的人,就一个接一个地安烟,脸上挂着憨憨的笑。秦明杰见了他,就转身进了学校。他不想见到那个人的笑脸。
他越是不想见,却有人来拉他去见。刚回到宿舍,陈永康就来了,说,同学一场,你也该到家里去送送我妹。他说我就不去了,我这人,怕见热闹。陈永康就说,行了走吧,是我妹叫你的。他就只好和陈永康一起,来到了陈永娟家。陈永娟的家里来了几个客人,都是陈家的亲戚,在窑里同陈来斌和他大陈虎说话,秦明杰进去打了声招呼,也没有太多的话说,就跟着陈永康,进了旁边的一只碎窑里面,陈永康让他上炕,他说就搁炕沿上吧。陈永康说话间,就拿出一瓶白酒,说,现在都在队里吃食堂,家里也没啥招待,这是妹夫刚拿来的,咱俩就喝上一口。说着就用牙咬开瓶盖,把酒递给秦明杰说,你先来。秦明杰也不谦让,就接过酒瓶,猛灌了一口。这酒冲劲大,一口下去,从没这么喝酒的秦明杰,一下感到有火样的东西落进了肚子里。喝完就把酒瓶递给了陈永康,陈永康显然比他能喝一些,喝完咂咂嘴说,这酒烧心,但有酒总比没有强,来,喝。两个人就你来我往,不管不顾地喝起来。秦明杰今天啥都不想,就想把自己灌醉,一醉方休。十几口白酒下肚,他就有些不能自持了,眼泪禁不住地流了下来。他拉住陈永康说,你说成分是个啥,为啥人家要看重成分呢。陈永康也喝多了,说,成分是啥,成分就是人家手里的牲口笼头,你不服就拿笼头套住你,叫你乖乖地听人家的话。秦明杰说,那就套吧,套住了就按着人家的路走,套不住就说你顶命。陈永康就笑了,说,顶命,你顶不住命,你如果顶住了命,今天来娶我妹的,就不是我现在的妹夫了。不说这些了,来,喝酒。秦明杰也说,喝。两人你来我往,不一会儿,就都喝醉了。
陈永娟出门的时候,是让他的瘸腿女婿,从另一孔窑里抱上汽车的。秦明杰从碎窑门里出来,眼看着那瘸腿女婿,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心里的难受就像潮水般涌了上来,他不住地想,如果换了我,我能抱着陈永娟走得稳当吗。他自顾自地摇摇头想,我可能还不如眼前这个瘸腿女婿呢。他看到陈永娟在临进车门的时候,回头向家里看了一眼,她一定看到了窑门口的自己,此时的她,该咋样看他这个和她好了一场的人呢。等那辆车离开操场以后,秦明杰才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陈永娟家。他觉得天地都在旋转,胃里头翻江倒海,脚底下已经不听使唤了。勉强走了一段路,就有东西涌上喉咙,他便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这以后,秦明杰似乎一下子成熟了许多,早上到学校上课,晚上回家帮助家里做点家务。八月十五,按订婚时商量的日子,正式把安岔梁毛素琴娶进了家门。
秦敬尧一家人的心,总算安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