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世界造就了这样的“我”,还是“我”从出生就是这样的“我”。
“我”是与芸芸众生同流合污,还是与众不同,孑然独立。
维心、唯物,从两个角度探讨这个问题,深邃、驳杂。
年轻的时候,人们多认为自己孑然独立、与众不同,心有壮志者,更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能体悟到自己的平凡、普通。
这感觉,来源于人对世界更多的认知,遇到更多的人、走过更多的路。
见识多了,总会看到几个如自己一般的人,于尘世间摸爬滚打不得解脱的人。
有了这个认知,纵然雄心壮志不灭,却总算多了几分自知之明,能做到说话办事有进退,也就是进退有度。
然而,在这个境界之上,有些人,可以撞破南墙,对世界有更深的认知。
他们从芸芸众生中孕育而出,没有被尘世打磨掉棱角,如同沙子里的明珠,现世后闪耀人的眼球。
这种人,我们可以称之为明得失。
每有作为,必有深意;得失之间,了然于胸。
他们多出生于战乱之间,历经世事磨难,然后,锻炼出钢铁意志。
尘世艰难不足以磨炼他们的精神,世事红尘不足以动摇他们的意志。
这一世,赵昰遇到很多这样的人,如陆秀夫、张世杰、江万载、陈宜中,还有他不曾见过的文天祥。
这样的人,不会被困难打败,不会屈服于暴力。
只可杀死,不可征服。
宋末,这样的人不少,而其中翘楚,当属文天祥。
他家境富足,衣食丰厚,声伎满堂,后为国奔走,用家资做军费,举义军五万勤王。
他的一生,跌宕起伏,可致死,不曾降元。
这样的人,意志坚定不可动摇,生当人杰,死亦鬼雄。
他眉清目秀兼之身材魁梧,即使长期的为国奔波,也没能让他白美如玉的肌肤变黑。
因是大宋状元出身,一身文质彬彬的气息更是让人如沐晨风。
此时,他身处蒙元军营之中,这一处军营,专为关押宋官北上。
同他北上的,具是南宋大员,合有左丞相吴坚、右丞相贾余庆、知枢密院事谢堂、签枢密院事家铉翁、同签枢密院事刘祒等人。
北上初期,他与一众官员经常往来,会同他们谈论国事。
然而,不几日他便失去了拜访的兴趣,与他不同,这些人心中已经没有雄心壮志。
这些人中,固然有叛国的吕师孟叔侄、献媚蒙元贾余庆等人,但其中不乏忠义之士。
如家铉翁,致死不降,不二君,是被强行关押至此。
历史上,他被关押在沙漠中十余年,后被蒙元释放,很快寿终家中,致死不曾称臣。
甚至于,出狱后得知文天祥妹妹被贬为养马奚官,倾囊相助,让她脱离苦海。
除了忠臣义士,这里也有被征服之人,如左丞相吴坚、右丞相贾余庆,被任命为祈请使,赴大都呈现降表,交付宋玉玺。
他们的心中,已经没有复国之念,是否会入蒙元为官尚且待定,但心中已经没有心气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与这些没有光复大宋之心的人,他无话可说,而少了说话的人,文天祥变得更加沉默。
他是豁达豪爽的性子,而这这几日,变化很大,眉宇间,满是愁容。
“丞相,前面就是镇江了。”文天祥的侍卫杜浒上前说道。
杜浒从文天祥倾尽家财举兵勤王时开始追随,舍弃县宰,举兵四千投奔于西湖。
文天祥被谢太后授予枢密使赴元营议和,杜浒被授宣教郎、兵部架阁文字之职相随。
随后,文天祥被扣押,随从四散,留下来的唯有杜浒、吕武、李成。
三人中,又以他为主,每日跟随在文天祥身边。
他观之,文天祥在蒙元军营时,虽然总是做让人提心吊胆的事情,可精、气、神尚佳。
那几日,文天祥每日痛骂伯颜、卖国贼、援军头目,与他们争辩理论是非曲直,不知多少人担心他被杀掉,可他没死。
北上以来,初始还能与一种官员往来,后来,两相厌弃,文天祥便低沉起来。
每日里沉默寡言,偶尔路过江河,便要驻足,看起来有轻生的欲望。
每每此时,杜浒并不阻止,只是七尺汉子,偷偷抹泪,想着丞相若去,不敢苟活。
“镇江么?”文天祥愕然,没想到已经到达镇江了。
去年,他还在不远处的真州,与苗再成共守真州,最后苗再成就义,他可耻的逃亡了。
是啊,可耻的逃亡了,如果不逃,便死在那里,不必低头去蒙元求和,更不会眼见大宋灭亡。
国辱臣死,正当守节啊。
几日来,他每天思索的便是自杀的问题。
此时的文天祥,还不是写出【正气歌】的文天祥,也不是写出“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