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蒙元招降我,益王盼我死守淮南西路,你怎么看?”他的目光无神,随意的打量着洪福。
“死守,两淮互为掎角,阿术从去年十月围剿扬州,至今未见成效,可见他们并无更好的办法。”洪福激动的说道。
夏贵点点头,目光开始有神,仿佛下了什么决定。
“有你这句话,我放心不少,如今朝廷降了,很多人心动了,你要站住阵脚,不要被轻易左右。”夏贵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虽轻,但却带着一种威严,让洪福仿佛看到当初的夏贵,忍不住泪眼婆娑。
“是,老爷,洪福一定帮老爷镇住诸军。”洪福激动的说道。
夏贵点点头,这时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跑上城头,这是他的孙子夏贻孙,他最喜欢的二子夏松的孩子。
这孩子和他父亲长的很像,只是因为目睹父亲战死,性格变得怯弱,他因心疼孙儿,所以时时把他带在身边。
看到孙儿,行将就木的老人仿佛活了过来,脸上的褶皱挤在一起,笑着起身。
“明日家宴,你也过来。”夏贵走之前对洪福说道。
这样的家宴,洪福经常参加,他与夏贵的几个儿子关系都很好,尤其是夏贵第三子,可能因为年纪关系,两人来往最多,关系最好。
第二天,洪福早早的来到夏府,熟门熟路的走向客厅。
他来这里,是不需要禀报的,迎接他的是夏柏,也就是夏贵的第三子。
“三哥,最近有什么事情么?怎么哭丧着脸?”洪福与他行礼后问道。
平日里夏贵与他相熟,知道他这三哥最是没心没肺,怎么今日眉头紧皱,哭丧着脸。
“难道老爷身体有恙?”洪福担心的问道。
“没有,没有,父亲身体很好,他……他在客厅里等你。”夏柏眼中隐含泪光,慌张的说道。
“可是老母亲身体有恙?”他又担心的问道。
眼看三哥泪眼婆娑的样子,他是真的担心了,老母亲是他对夏贵夫人的称呼,夏贵夫人对他特别好,如母亲一般。
“都好,都好,你……你进去便知道了。”夏柏以长袖遮住眼睛,掩面而泣,快步离开。
洪福被三哥弄得云里雾里,却知道问不出什么,急忙快步走入客厅。
一入客厅,便见到夏贵身着甲胄坐在当中,他疑惑的上前见礼,急切问道:“老爷,可是家中有什么事情,我见三哥泣不成声,若有什么事情,您不要瞒我啊。”
他心中还是觉得可能是老母亲重病,他们怕自己担心影响军心,所以不告诉自己。
几句话间,洪福已经泪流满面,越发想起老母亲对他的疼爱。
他无父无母被夏家收为家僮,因乖巧伶俐而被宠爱,夏贵像他父亲,夏贵的夫人便是他的母亲。
“别不是老母亲有事,老爷不可瞒我啊。”
说着已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夏贵先是惊讶,随后眼中满是惭愧,双眼一红,热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落在甲胄上。
“孩子,我对不起你啊。”夏贵一样泣不成声。
他年纪大了,心肠软了,更兼心中做出了艰难的抉择,此时一哭,便收声不住,来到洪福身前,与他抱头痛哭。
等两人哭过一阵,再抬头对视,却见对方皆是双眼红肿,夏贵已经瘫坐在地上,他终究年纪大了,一阵痛苦宣泄了心中苦闷,却也让身体有些疲惫。
人在疲惫的时候,就会变得更加理智一些,大脑总会在这个时刻战胜没有热血的身体。
“都进来吧。”夏贵起身回到座位上说道。
洪福诧异,随后就见一队军士冲进来,把他按倒在地。
要说他也是猛将,若想制住他,少不得要经过一场搏斗,可之前忧心老母亲,哭过一场身体疲惫,面对着突兀的变化又摸不清情况,所以轻易被制服。
“老爷,这是怎么了?孩儿可是犯了什么错误?您说了就是,孩儿能不遵守?”洪福叫喊着问道。
“我欲投蒙元,你却要为大宋而战,你让老夫如何是好?”夏贵终于言出心中抉择,难得的身体轻松起来。
“啊,原来老母亲无事。”洪福的脸上露出惊喜神色,顾不得身上被捆绑,高兴的跺脚:“无事便好,无事便好,真真是担心死我了。”
夏贵见他纯孝模样,心中伤心,再次落泪。
“老爷因何落泪?”洪福问道。
“你可愿随我投降蒙元?”夏贵问。
洪福用力摇头,道:“不可能的,此生不可能降蒙元的,老爷速速杀我,不做他想。”
夏贵再次哭泣,道:“我儿忠义,似你二哥。”
这二哥便是夏贻孙的父亲夏松,官至和州观察使,战死。
“老爷认我为义子了?”洪福更加高兴,混不畏惧死亡,也不管身上被捆绑,惊喜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额头都磕出血来。
此情此景,只让夏贵提不成声,亦让门外的夏柏哭的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