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王室授予父亲,而父亲交给他的古代遗物,一枚名为渡鸦之翼的戒指。它能够赋予塞菲短暂的飞行异能,同样也能作为信标,号召队伍救助自己。
自然也包括守火人。
“塞菲!”
一声轻喝与刀剑相交的鸣响唤醒了正在犹豫的塞菲。
“塞菲·阿尔特留斯!”
刚才还拄剑跪地的女孩正手执断剑,喊出他的名字,止住了白发青年的追击。
法娜,他家收留的孤女,过去立誓要成为自己未来的从者——也不知道一年冷战之后那还作不作数。
不过算了,冷着一张脸的随从能有小女仆可爱?不对,自家的女仆也很不可爱……
“我说怎么没追上来给我补这一剑……”
平静总有理由,自己又哪有可能滞空那么久?
是身体知觉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落地的冲击了……塞菲视线模糊,为了保持清醒与生而为人的尊严而轻声呢喃,眼角余光仍然能够看见法娜在倾轧之下,用以抵挡的断剑剑刃已经深深陷入右肩。
父亲夸赞的弟子果然不同凡响。
他知道法娜的意思。
塞菲·阿尔特留斯。
斯卡雷特的伯爵之子,阿尔特留斯家族的后代。
因此,他才拥有特权,也因此,他不能轻易置哈梅尔于不顾。
他不能。
塞菲明白自己无法与父亲、兄长相提并论,品格不足以称为旗帜,用剑的手腕也绝不高明。但越是无能,就越爱多想,而这个年纪的斯卡雷特青年哪个不想成为临渊而立数一数二的修士、剑手?
所以越是多想,那些与荣耀并肩的责任与义务感便愈发清晰。
天赋与才能不归于他,荣耀与矜持不归于他,正因为如此,他非常谨慎且神经质地对待自己将做出的选择,这是他自己唯一拥有的权利。
法娜提醒他,不能用一个村落,来换取他们的性命安全。
“呼……”
于是塞菲冷静、甚至安下心来,松开握得发麻的双手,突然有些事不关己。
他并没有陷入绝境。
力有未逮而尚有出路的人必须做出选择,他可以选择,并且不得不选择——
放弃臭脸同窗与臭脸从者,他独自回到斯卡雷特,而那个村落会在守火人的帮助下获救。
放弃责任、义务与法娜的信任,召回守火人,拼尽全力撑上一会儿……他才不想管那群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他只想带着女孩他们回去,继续他们的大好前程。
又或者……
他平躺在草地,看向天空,圆月蒙上一层迷雾,火种的光芒肉眼可见地暗淡下来。
这一切说明时间已经到达零时,那是米娜谢尔非常特殊的时间,秘不可宣的情感与无法之徒不可告人的行迹都该在此时宣泄进行。
对于塞菲来说,这是约好的时间。
“你还在吗,恶魔先生?”
恶魔——那是在这次事件发生前一刻来到他脑海的声音。
某种意识,某种存在,它向他提出一个交易,而对方预支的能力,正是身负自知之明的塞菲冒险奋战到如此地步的依仗。
“谢谢你给我最后尝试的机会。”
没有生成回路,并不拥有完整灵刻的塞菲本该连灵装都无法使用。
他的黑位是虚假的,他的无能是彻底的。何止是无法成为英雄,他甚至没法回应至亲的期待。对塞菲而言,人生最可憎的挫败不是来自仇敌的羞辱,而是来自周围的寄托——与随之而来的失望。
所以此刻他甘之如饴。
信任这样一个存在没有问题吗?塞菲也曾短暂地扪心自问,但当自己看到对方的模样,确认对方的声音,这份信任便轻易地达成了。
因此做出的选择也顺理成章。
“你为我打破困境,而我……”
「我,要你的灵魂。」
脑海中,那个似乎比自己还要疲倦的声音如约而至,强调着毫不标新立异的朴素条件,竟意外地令人感到亲切。
“会不会很疼……我是说,我能信你吗?”
「当然,不会。」
“哈……那就好。”
这便是名为塞菲·阿尔特留斯的青年,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选择放弃自己的灵魂。
而契约,就此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