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南客一口气跑了好久,一直到筋疲力竭才停下,他弯着腰大口喘息,月色下,天地寂寥,他清晰的感受着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在黑夜里犹自挣扎。
四周向他压迫而来的黑暗如同泥沼。
他隐约感觉身后有只恶鬼向他追来,越来越近,他想要逃,可是不管他如何挣扎就是再也提不起一丝气力。
害怕,焦急,担忧…
几种情绪掺杂在一块使他精神绷的如同一根琴弦。
终于,一个手掌出现在了他的肩头。
弦断了。
余南客大叫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一路追他而至的老道士见此状况,忍不住的翻了翻白眼。
这么胆小的一个少年郎,哪里偷来的一身浩荡的浩然正气。
……
余南客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他猛的坐了起来,四处观望,此时的阳光不算太毒,照射在官道两旁的杂草上,地上剪影斑驳,前方盘腿坐着一个老道士瞧着也面慈心善。
阳光,道士相较于昨晚,宛若天堂。
余南客轻舒了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余悸,轻声向盘腿打坐当中的老道士唤了一句。
“道长?”
余南客瞧着仙风鹤骨的老道士慢慢睁开眼,冲着老道士展颜笑了笑。
“昨日可是道长救了我?”
老道士没有说话,眼神怪异的打量着余南客。
余南客被看的有点不自在,脸上的笑意也尴尬的止住了,他看了看自身,并没什么不妥,刚打算开口询问,老道士说话了。
“救?昨晚你被我吓晕过去,我总不能当做没看到,置之不理吧。”老道士语气不是太友善。
在他心里,这少年郎,不仅害的他鬼没抓到,还让他困坐于此一晚,这些都算不上愉快的事情。
余南客愣住了,想到昨晚最后的场景,继而脸上有些羞红。
“昨晚我以为…我也不知道…”余南客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
老道士倒也干脆,见状直接起身顺着官道向前走去,余南客连忙也站了起来,边拍身上的尘土边追了过去。
老道士瞥了一眼与他并肩而行的余南客,嘴角一勾:“你很怕?”
余南客知道老道士说的是昨晚的事情,脸上撑不住那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泛红的迹象,本想说点豪言壮志什么的,可话到嘴边又泄了气。
他闷闷的点了点头:“本以为夜晚赶路也没什么可怕的,可昨夜身处其境的时候,确实忍不住还是害怕。”
老道士不屑的撇了撇嘴,真不愧是读书人,哪怕修出这般浩然正气也依旧一无是处。
“瞧着你这是从县城过来的?”老道士随口问道。
余南客点了点头。
老道士像是刚想起什么,手上掐指算了算日期,道:“参加院试考试的?瞧着是考中了?”
提起这一茬,余南客脸上笑意顿时绽放出来,连眉眼都笑意盈盈,他嗯了一声,如同饮了一杯陈年老酒,微醺憨憨的。
“呦,不曾想还是位小秀才。”老道士啧啧了两声。
余南客根本不在意老道士的阴腔怪调,反而听到秀才这两字,脸上的笑意忍不住的更加灿烂了几分。
做梦都想要得到的称号,在这少年郎心里,早不知设想过多少次旁人称呼他秀才的场景,如今得偿所愿,当真是快意十足。
老道士看着余南客的模样,心里有些反酸,他术家和儒家虽算不上老死不相往来,但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再加上儒家浩然正气天克他们奇门异术神鬼莫近,虽说这些读书人没什么杀伤力,但是他们也拿这些读书人没什么办法,所以两者相处确实不算友善。
老道士随手掐指用了点观气的小术法,向着余南客望去。
不成想昨日面对恶鬼依旧面不改色的老道士在此刻竟然脸色大变。
在老道士眼里,只见余南客头顶文气冲天,文运环绕。
这种气机,状元之才。
老道士更酸了,天下独尊儒术,让这儒家简直是不讲道理的昌盛。
他看着这个贫家少年郎,语气酸酸的道:“少年郎,莫看你如今得了秀才,可往后难关多着呢,考举人,考进士,一关难于一关,我瞧着你家境也不算富裕,还不如早早放弃,早日找些营生为好。”
“我晓得很难的。”余南客只是回了这么一句,可脸上神色依旧,不为所动。
“既然晓得,你还要学?”老道士不甘心又带着不解的问道。
余南客的笑意收了几分,眼中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让那双眼睛都绽放了异样的色彩:“还是得学的,道长可能不大理解,我家里穷,不学便更没有希望,一辈子劳作也难逃贫困之苦,我若不学,想来以后我的子孙也无非重复我贫困的一生,没有什么改观,而且我们小镇偏远,哪怕我们小镇石雕手艺高超,可也少有商人受路途之苦去我们小镇购买。”
余南客顿了顿补充道:“所有人每天都在为了三餐努力,可依旧难保三餐吃饱,这上天是有些不公平的,要知道我们小镇本就山清水秀,风景绝佳,可为什么我们就只能每日忙于这些繁重的生活,不能有,哪怕有那么一小息的时间,一丝心思看看风景也好呀,而书上那些经常流连于山川湖泊的观景人,怎么我们就当不了呢?所以要学呀,我想学好了,能给家里带来一些变化,给镇里带来一些变化,哪怕有些难,还是要学的呀。”
“所以要学呀。”余南客再次沉声复述了一遍。
难不难对于余南客来说,心里早就有谱,读书这件事,对于他这类的贫困家庭从来不是杨柳依依下红袖添香,若不是不管寒冬腊月或是炎炎夏日,在忙碌一日三餐之余忍着困饿之苦依旧读书不倦,他如今又岂会得中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