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虞的记忆里,关于欧阳少辰年少时似乎是有些微胖的,个子很高,肉乎乎的脸总是比别的孩子白一些,唯独一双眼睛幽黑晶亮。
傍晚小雁从厨房回来,端着一碗银耳羹。
“周姨娘真是可怜!”
“可怜?”桂儿把羹碗递给姝虞,转身反问小雁。
“可不是,听说今下午府门口来了一个男人,吵吵嚷嚷指名道姓的要找周姨娘。周姨娘刚出月子,四老爷不在,四夫人叫苏伯去见的。你们猜,那人跟苏伯说的什么事?”苏伯是管府的管家,府里的老人了。
“说了什么?”姝虞问。
“那人说她是周姨娘少年时的相好,还说周姨娘的孩子是他的,今儿来是要带两人走。”
“怎么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桂儿问。
“就是啊,周姨娘进府三年了,可从没听过这种传闻的。”香儿都插嘴了。
“人说前几年去外地了,周姨娘临产家里又出变故,一时耽搁了。”
“好巧哦!”就是因为太巧了,这事多数人恐怕都不信是真的,但只要有一个人相信就够了,甚至他都不用全信,仅仅是一丝丝怀疑,都能让周姨娘万劫不复,这个人就是管四爷。
管四爷早年多爱流连花丛,京里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几乎无人不晓。自从周姨娘进府,却是改进不少,非但不在拈花惹草,于学问仕途也是上心了,所以管府长辈才算对周姨娘那不光彩的过去算是逐渐淡忘。而今,往事再被提及,还是如此大张旗鼓,管府是再也不能容周姨娘母子了。
“小雁,你听谁说的这些?”
“听兰院的小卉。小卉是我同乡,也是她我才能进府的。”
“小卉是伺候周姨娘的吗?”
“不是,小卉是四夫人身边的。”她指的是姝虞四叔的发妻邢氏。
“这事不关听谁说,闹大了,迟早满府人都会知道。”桂儿说。岂只管府,只怕满京城早就传便了。
“我们自己谈也就罢了,外边去少议论猜测。”管府不比普通人家,女眷与外人交往咋能那么容易瞒住所有人,留言蜚语轻易就能埋葬一个女人。不参与传播未经查实的留言,有时就是不做恶。这件事恐怕也不能大张旗鼓的仔细纠察。
晚上入睡前,舒虞随手翻着一本书,只觉得两眼愈见疲累,半梦半醒间恍惚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烛影中一个长发垂肩的女人,看身形像是前世的自己。她扔了书本站起来朝那人走去,却怎么也走不近。舒虞站住,那人突然快步上前,是一张她不认识的脸,吓她一跳,然后浑身一颤就彻底清醒了。原来是做了个梦,手里的书啪嗒滑落第三。梦醒了,好像从外边传来丝丝缕缕的琴声。抬头看看窗外,月光清幽,染的窗前地上一层薄霜。小雁从外间跑进来问:“小姐,怎么了?”
“没事,做了个梦而已。你听到了是有人在弹琴吗?”
小雁听了听,点点头。
“你知道是谁在弹琴吗?”
“是姬先生。”
“姬先生?”舒虞先是脱口一问,继而又想起,貌似这位姬先生是父亲的朋友,以前也来过的,只是不在府里长住。“哦!”姬世休,还是姝虞母亲的同门师兄。
“把窗户关紧些吧,天冷了。”
姝虞想起不久前杂志看到的一段话,说是“竹林七贤”中的嵇康曾认真写过关于音乐美学理论的专著《声无哀乐论》,论中嵇康从艺术情感的体验角度出发,认为音乐本身有其自然属性,与人的哀乐无关,所谓哀乐,是人内心之情先有所感,然后才在听音乐时表露出来。人们听音乐时出现的种种感情,并非音乐本身所具有的,只是听乐者原先积淀的一种心情在起作用。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论姝虞觉得这种理论解答了她长久的困惑,解释了为何有人对于音乐会特别有所领悟,有些人却完全不为所动。对牛弹琴,并非琴不好,是牛没有那份领悟罢了。舒虞本身对音乐没有迷恋,对流行音乐也只是知道而已,从不追星,进大学以后听的要么是一些偏门的纯音乐,要么就是别人推荐的各种语种的不知名歌手,纯粹随着感觉走。
深夜三更天里,城里各处人家都已经息火歇息了,通向西城门的一对黑衣人策马朝城外而去。经过很门口的时候只是为首的掏出一块玄铁令牌向值守的官差晃了一下,那守城门的就放行了。十多人直奔向永善寺而去。这个时代佛教信仰逐渐发展,但还不是特别普遍。
永善寺后院的西禅房里,一个身着玄衣的少年正在几案前临摹经帖。两下、三下、两下、四下,敲门声响过,少年只说了一句:“进。”头未抬,笔未停。
十余黑衣人闪身进了室内。
“公子,在下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