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青抱着闰余过来安慰她,大嫂子、二嫂子也说着宽心的话。
衣传广派人将净室内外仔细检查一番,发现净室窗户开着,屋内窗台下放个板凳,感情是跳窗逃跑了!
又将门房找来,门房说后晌日头偏西时,瑜三爷背个包袱出去,牵着一匹马,说老爷派他出远门。
世琦一拍大腿站起来,气急败坏地说:“快去找!青子,多派人,朝四个方向,骑马的、步行的一起!把马牵过来,我先去码头!”
他悄悄嘱咐叶秀敏,在家看好继仁,夜间锁好门窗,不要轻易出屋。
等马的间隙,他跟父亲说,要派人加强夜间巡逻。
世珍和世瑛都要跟着去找,世琦飞身上马,对世珍说:“你和立身哥管好槽坊,我多则三日,少则当晚就回。世瑛跟我来。”又拉住缰绳扭头对刘太太说:“娘,你让女眷一定锁好门窗。爹、娘,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你们不要着急,世瑜在这里三年多了,一切都很熟悉,没事的。”说完双脚一夹马肚子,飞奔而去。
衣传广修心养性多年,遇到这样的事还是禁不住伤心。他抹了抹眼睛,故作镇静地点点头:“找着找不着,都快去快回。世瑜他吃不了苦,没钱应该还会回来的。”
世琦没能在码头找到世瑜,马不停蹄直奔江对面去了。世瑛回来,陪着父亲,带着仆人、伙计白天晚上轮流找,把酒楼、客店、大车店、戏园子、码头找了一个遍,差不多把汉南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能看到世瑜的影子。
刚开始衣传广晚上也要出去找,后来极度疲惫,晚上就在家休息,世瑛、立身、青子仍旧带着仆人们不分白天晚上地到处找,毫无头绪。后来不得已,在码头、大路口的树上、城墙上都贴上了告示,上头还画有世瑜的肖像。
衣传广晚上躺床上睡不着,世瑜是兄弟四个里,长得最好的,然而没有对他严格要求,娶妻也不贤。他不住地想世瑜小时候的事,世瑜生下来就跟其他兄弟不同,身体差,刚出生一个月就得了小儿惊风,延医吃药反而越治越重,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也是命不该绝,一个摇串铃穿街走巷的江湖大夫,姓铁,主动上门给世瑜看病,自称能掐会算,熟读医书,可治百病。
铁先生看了看孩子脸色,翻了翻眼皮,看看舌苔,摸了摸脉,又摸了摸肚子,就走出里间屋,随衣传广来到另一头的书房。
铁先生问:“病了多久?”
“十天。”
然后又问了进食如何,晚上是否哭闹、是否有抽搐以及前期用药,一边听一边摇头,他略一思索,提起笔来,开了驱寒消食的药方,又闭上眼睛想了想,睁开眼睛说:“纸上药方每日一剂,七天应有起色。再每天配上活蝎一个,要足尾俱全的,用苏薄荷叶四片裹定,火上炙焦,同研为末,白汤调下,如无活蝎,或以腌蝎泡去咸味也可,一日一个,十日病除。此为古书奇方,切莫见疑。”
衣传广挥笔记下来,又匆忙封了十两银子送给先生,并问先生住址,说如小儿病好,当再登门重金感谢。铁先生笑笑:“治病救人是医之本份,不必挂怀。你儿病已甚重,快去备药吧。”
衣传广找了仆人送铁医生回县城,自己到药铺抓了药回来喂给世瑜。
不到七天,病已痊愈。
衣传广让之前送铁先生回城的仆人,又套上大车,带着纹银千两,库缎两匹,来到铁先生落脚的客店,却被告知五天前先生已动身赶往济南去了。
衣传广听罢心中遗憾,恨不当时就将财物重谢先生,面朝东边深深鞠了一躬。
这事儿已过去二十多年了,衣传广想起来恍如隔日。他觉得世瑜得之不易,自己却放松对他的要求,没有好好教养,懊悔不已。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遇到了铁先生,铁先生坐在京城自家胡同口,从从容容对他说:“我知道你在着急什么,世瑜丢了。”
他一惊,还没说话,铁先生又说:“别着急,过不了一个月就会回来的。你这个儿子天生不是省油灯,得看好了,再弄丢了就真回不来了。”
铁先生说完就走,衣传广大声喊,一下子就醒了。他抬头看看窗外,一天星斗,万籁俱寂,下弦月静静地挂在东边,他知道这是后半夜了,伸手在枕头边摸出一只精致的西洋钟,隐约看到是四点半,他把钟仍旧放回,翻了一个身,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披衣坐起来,盘腿打坐,两手结印,却无法入静,他不住地想世瑜。他感觉世瑜就在不远的地方躲着,想想刚才的梦,世瑜应该是会回来的,不知怎么的,靠着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衣传广刚用过早膳,就看到世琦沮丧地回来了。
世琦跟父亲讲,汉南全找遍了,码头也问了几圈,大烟馆都安排了人盯着,一无所获,只有青楼和妓院没找,世瑜可能就在没找的地方。
父亲听了儿子的话,眉头紧皱,心如刀绞,用手使劲向后摸了摸脑袋,艰难地吐了几个字“那就去找”,之后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