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听到伯雍在门外轻轻地喊“聚仁,聚仁”的时候,就快速分开了。
聚仁红肿着眼睛走出门外。
选定良辰吉日,聚仁带着小厮玉烟,伯雍带着小厮顺子,带着盘缠、行李,世琦给他们找了一艘英国的小火轮船,几个人第一次坐洋人的船,心里一阵激动。
有天夜里,月明星稀,薄雾氤氲,江水潺潺,宛如仙境。聚仁矗立船头,见景生情,拿起雪梅送他的玉笛,送到唇边,悠悠扬扬吹奏一曲梅花落。
玉烟担心天气寒凉,进舱取衣给少爷披。
陡然,天上飘过一团黑云,江上刮起一阵飓风,小船瞬间倾斜,聚仁大叫一声落入水中。
伯雍听见喊声,顾不上许多,踉踉跄跄扶着船舷爬上船舱,早不见了聚仁的踪影。
伯雍几人都不会水,一边哭一边大呼救命。
风此时已止,明月复出。船头聚拢了一群人,沿江看下去,隐约看到一个黑点顺江流走。大家七嘴八舌感叹着,说是妖风。
船家吩咐靠岸,伯雍请了人打捞。
打捞几日无果,船家要开船。
伯雍顿足捶胸,进京赶考的心情也没了,决定原路返回。
顺子拉着伯雍的衣服,不让回。说今年要是不考,还要再等三年,要是回去,如何向赵太太交代。
伯雍大怒,说,从小玩到大的兄弟都没了,还考什么武状元!不由分说,记了落水地名,找了船,带着顺子、玉烟原路返回。
家人见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知道不好。伯雍见到立身和世琦,诉说聚仁落水之事。
叶秀敏听说此事,当即就晕厥过去,请医延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几个妯娌过来劝慰,有真着急的,有装着急的。
衣传广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会落到衣家头上,刘太太哭天抹泪。
立身、世瑛陪着世琦,带了一众伙计沿路寻找。酒槽坊暂由衣传广、世珍、世瑜支应着。
雪梅听说了聚仁的死,昏天暗地地哭。
一个多月过去了,立身和世琦兄弟两个空手而回。
得知这个消息,伯家那边,雪梅开始绝食,只愿求死。衣家这边,叶太太绝食,要下黄泉陪儿子。
赵太太忍痛劝说女儿,说好事多磨,聚仁只是被水冲走了,万一还活在世上,你要是先他而去,岂不是辜负了上天的美意。
雪梅第一次对母亲发了火,怒说这是什么美意?娘啊,父亲找了一个多月,连影子都没见着,你还说什么他万一活在世上。你是不吃黄连,不知道什么叫苦啊。
赵太太知道女儿心里苦,对她说,女儿如若有个三长两短,为娘的怎么活得下去。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想想自己的母亲。
雪梅这才不再寻死觅活,她有个要求,就是终身不再嫁人。
她父母说养她一辈子也没事。
世琦安慰叶秀敏,他再次派了人去寻找,一个多月过去了,派去的人也空手而回,世琦无奈,只得操办儿子的丧事。丧事办完,衣世琦就一病不起了,他无比后悔到汉南谋生。想着如若不是在汉南,孩子赶考就不用坐船,就不会落水,可惜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世琦没心思去管任何事情,他病了,只有一味药可救,那就是聚仁,可是,聚仁,他的儿子,到底还活在世上没有?
叶秀敏也不死心,又派了人到伯雍和玉烟所说聚仁落水的地方,方圆几里,四处找寻。
世琦的二儿子继仁,天天陪伴父亲床前,这让世琦的心里有了一丝安慰。
酒槽坊一应事情,由世珍统管,衣传广带着一个账房先生管帐,立身管技术,世瑛管销酒、进粮、进药材,世瑜由青子帮衬着,管内务。刚开始世瑜监督技术,他总瞎掺和,在酒厂的伙计们面前,世瑜的架子比谁都大,那派头俨然是大东家,他对伙计们呼来喝去,颐指气使,不管人家是在忙着搬曲、翻曲,还是掐酒,必须先放下手上的活来伺候他,而他的急事儿常常是拿一撮烟或倒一杯茶。伙计们难免在背后抱怨,以致闲话传到过世珍的耳朵里几次。世珍格外留心,发现世瑜的脾气有增无减,还热心于瞎指挥,他连曲坊的窗户封启时间都要管,有几次干涉监工的安排,不到关窗的时间,自张自主,一定要伙计关窗,惹得监工到世珍那里递辞呈。后来,世珍就安排世瑜管内务了,世瑜心里一百个不乐意。
第二年开春,聚福堂在一年一度的赛酒大会上,凭借五加皮酒和竹叶青酒拔得头筹,刘忌盈会长派人敲锣打鼓把牌匾送来。
聚福堂在临江楼设宴,请刘忌盈会长,花利仁会长,还有诸多业界同行,赴宴聚会。尔后又在衣宅摆了几桌酒席,聚福堂全部师傅、伙计都上桌,开庆功会,连平时不怎么露面的世琦夫妇,都出席了宴会。世珍给每人都发了红包,一派喜气洋洋。
衣传广猛然发现,世琦的头发都白了,脸颊瘦削,眼窝塌陷,衣传广不由心疼至极,跟他说“儿啊,人就是数节节草的,一节快乐,一节悲伤;一节穷,一节富;一节顺,一节背;一节上坡路,一节下坡路。快乐也好,悲伤也罢,顺利也好,失意也罢,从没有一节到头的。人的品质,都是在最失意的那节表现出来。你该走出来了,学会面对打击。”
世琦点点头,说:“爹,我决定跟大家一起,把聚福堂生意做大,明天就去槽坊里。”
俩人正说话,忽听到世珍、世瑜起争执了。牧童急匆匆赶来说:“老爷,不好了,瑜三爷喝醉了,跟珍二爷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