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 给我的精神带来某些力量(2 / 2)绝望的女人啊首页

“是准备告诉你的。”

“你就是太短浅,你见过哪个记者赚大钱?我说媒体最好不要去,实习没工资不说,就算转正了也只两三千,熬个两年熬成四五千,熬得你头发都白了还是养不起家。”

芭蕉说得条条在理。

但豆红立刻笑了出来。

“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缺钱!”

芭蕉立刻绷了脸,柳叶眉翘起来,豆红戳她痛处不是一回两回,我知道这次干戈又要起。

“怎么?难道该像你毕业了就结婚,当个少奶奶?那要读书上大学有何用?简直就是浪费国家资源。”芭蕉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

“哟!”豆红笑得更大声了,“我先成家再立业,相夫教子后再开个店做点生意,我碍着谁了?”

“不碍着谁不碍着谁,说的都对,都对。”我见机圆场。

“其实吧,你所谓的积极进取、名企高薪,就是你的穷和自尊心在作祟。钱是为了摆脱穷,名企是为了在外人面前耍点名头,压过别人一筹。你图的是工作本身吗?你图的不过是你的欲望而已。”

豆红针眼一般犀利地指出,转过身对着芭胜利地笑笑。

“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芭蕉也看向她。

意料之外,她们这次的火药味似乎并不浓。四年下来,该吵的吵过,该骂的骂过,最后只剩下一层人生观和价值观的争议。

我坐了下来,侧起耳朵认真听。

“这样的追求没什么不对,是个人的选择,我其实也尊重。但你拿你那一套的标准和价值去衡量他人,其实星星做什么样的工作你也并不是真正关心,不是吗?若她的工作与学业一样,在世俗层面上都差于你,你心里其实很高兴吧。”

我转头看芭蕉。

“我没有。”芭蕉沉着声。

“因为知道没有其他什么能够比过她了。她的家世,她的爸爸,她想买什么就能够买什么的经济能力,你其实都想要的不行吧。”

豆红一边说一边温婉地笑。

“没有什么好稀罕的,我以后都能自己买。”芭蕉说。

“自己买?”豆红直起身向芭蕉走去,“你也觉得苍凉吧,人家都有家人爱人给买,你却偏偏只能自己买。”

豆红看着芭蕉的眼神一动不动。

“怎么,在我这里显摆来了?”芭蕉仿佛一下子反映过来,渐而发出阴阳怪气地笑,“显摆你们一个有家人,一个有爱人?袁豆红,我的路不用你指教,而你的路,呵呵,你总有一天也会后悔。”

“用不着放狠话。”豆红耸耸肩,又回到梳妆台前贴睫毛,“反正啊,你那一套的东西在我这里一文不值,在星星那里也一样。你可以为了钱和名利做事,我们也可以只为了我们的开心做事,她写文章她开心,我结婚我开心,对吧?”

豆红朝我挤挤眼。

芭蕉轻笑一声,也到我身边坐下,包里拿出一叠资料。

“你知道我是为了你好吧。”她说,“阿里巴巴可是了不得的好公司,非常难进,要求也很高,但我觉得你还是可以试试……你知道,我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你知道的吧。”

她诚恳地看着我。

即使她们以我为话题吵了那么些年,但此刻,我还是感受到略微的尴尬。

我赶紧接过资料,装模作样地翻开来看。

“真是天真啊。”豆红在那边怜悯地叹了一声气,“你可知道,杭州城里每20个人里头就能找出一个阿里巴巴的,你觉得你有什么稀罕?”

芭蕉红了脸,我开始觉得她强悍的忍耐力是豆红一手打磨起来,几乎只用了零点零一秒的时间,她就把那瞬间的怒意与羞意收拾干净,冷傲如初。

只是声音尖细了几分。

“你知道很多互联网公司的HR都不招本地人,嫌你们这帮na?ve啊,懒惰,没冲劲!”她说。

“那是因为我们都不傻啊。”豆红笑道,“每天卖十个小时给他们,耗自己的时间和青春,去圆他们的梦想和野心?就为几个钱?我才不干呢!”

“难道人不用赚钱?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败家吃老的。”芭蕉冷笑。

“可以自己给自己工作,自己赚钱自己花,我信奉个人自由主义。”豆红说,“再退一步,一份适宜强度的工作我认为也是可以的。可这些互联网名企,面试复试还要再复试,总被人审判的感觉最差。今天结束了绩效考核,明天又来人情世故,每天十来个小时,熬人又熬命。若你意志坚定熬过去了,一生中最好的年华也就过去了,若熬不过去,日日夜夜都是深渊。文芭蕉你这么聪明,难道不觉得这里头的买卖不划算吗?”

“这……”

我双眼放光地看向豆红,啊,我可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

芭蕉一时间也闭口不语。

“总之,我不上班,我是属于我自己的。”豆红最后以招牌式的傲娇结束演说。

多少年后,我依然清晰记得她在说到“属于我自己”这句话时候脸上闪过的那阵奇异光芒,就像人的肉身之上腾空升华出的一席洁白香气,纯净,自由,灵动。

那种叫做灵魂的东西,带着闪亮的光从豆红二十三岁的身体里飞出来,舞啊舞啊,最后扑通一声,落到尘俗的地面上,芭蕉骂她“奇谋怪论,不求上进。”

后来她们还掺杂着激烈地探讨了些什么,那些话在我的心里产生了犹如高明催眠师在被催眠者的耳边柔声细语一般的暗示作用。

懒散如我,甚少去思考关乎个体本身类似学业、职业、人生观、价值观的东西,但豆红与芭蕉的探讨无疑给我的精神带来了某些力量。

虽不清楚具体是些什么,但江河,我的生命中很少有人与我切实谈些与人生有关的话题,即使我的父亲,他也从来不曾指导过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