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峻阳陵回来,杨骏迫不及待地搬进太极殿,出入皆有百余甲士护卫,动辄山呼海啸,俨然一副帝国统治者的姿态。新官上任,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改元,照理说,新皇改元应在翌年,可杨骏志得意满,哪还顾得这些,武帝刚入土便迫不及待将年号“太熙”改为“永熙”,想要大干一场。
孰料,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一浪高过一浪的反对声让杨骏心里发虚,不得不想了个折衷的法子,五月到十二月为永熙元年,待明年再行改元,届时正式定下新帝年号。
于是乎,这年正月到五月,还是司马炎年号,六月起,成了司马衷年号。
自盘古开天以来,这倒是首例。
在群臣“岂不荒唐”的论调中,新帝端坐太极殿正中央,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朝会。本来没贾南风什么事,司马衷经不住她哭闹,只得在大殿最里一角摆了张小小案几,遮了方黄绸。垂帘听政算不上,更没有称制意味,显得不伦不类。
当朝第一件,便是东宫大事。
广陵王司马遹年方十二,虽不是嫡出,却是先帝内定皇太孙,由他入主东宫,乃是顺理成章的事。群臣毫无异议。
中书监何劭当场宣读诏书,册封大典择良日举行。
尔后,杨骏启奏,“先帝雄才伟略,四处征伐,开创大晋万世基业;然忠贞之士殚精竭虑,为保太平盛世,不遗余力,亦当为朝野铭记,臣建议自左军将军以下者,皆增位一等,食禄两千石以上者封关内侯,以旌其功。”
杨骏自知威望尚浅,因此仿照当年魏文帝旧事,意图拉拢群臣。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炸开了锅。
散骑侍郎何攀挺身出班,奏道,“此事万万不可!如此厚赏,已远超泰始初年诸将平吴之功,大晋千秋万代,一开此河,必为后世效仿,数世之后,恐怕非公即侯了。”
石崇、张轨等人纷纷附议,就连杨洮也站到何攀身后,杨济轻拉兄长衣角,反被狠狠乜了一眼。
众人争议不下,只好请皇帝决断。
司马衷头戴帝冕,眼神涣散,也不知盯着何处,怔怔发呆。群臣连呼两声陛下,这才醒过神。一听要他决断,顿时坐卧不安,见众臣都看着自己,只得佯作镇定。
“众卿之言,朕知晓了。太傅心系勋旧,乃社稷之福;何爱卿所言亦不无道理,此事...不如...从长计议?”司马衷说到后面,声音几乎弱不可闻。他低下头,悄悄望着杨骏,眼神像是征询杨骏意见。
杨骏铁青着脸,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冷冷道,
“有功赏功,无功责过,本无可厚非,不知陛下还要计议什么?”
“那就...依卿之,之言...”
话音刚落,杨骏朗声道,“陛下圣明,臣子们定不负皇恩!”
“慢着!”一个尖细的声音陡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黄绸微微一动。
“有功之臣,并非仅限左将军以下,譬如太傅劳苦功高,更应奖赏才是。”
这一出,倒令杨骏始料未及,他位极人臣,已赏无可赏,皇后此言令他脊背发寒。杨骏稳稳心神,道,
“为国为民,乃臣本分,先帝遗臣殊隆,犹江海不绝,万不敢再要什么封赏。”
“太傅知道就好,本宫今日亦有奏本,适才见卿们争论不休,未及上奏,此时可听本宫一言?”贾南风侧过身子,向司马衷颔首道,
“东宫乃国家根基所在,需由得力之人教授,借着太傅话头,臣妾奏请,中书监何劭,办事公允,甚合陛下心意,宜领太子太师;吏部尚书王戎推举百官,素有清名,宜领太傅;卫将军杨济学富五车,宜领太保;尚书令和峤宜领少师;太常张华,出镇幽州数岁,如今辽东既平,也该回庙堂了,领少傅差事,陛下以为如何?”
何劭与武帝有总角之好,为人淡泊;王戎旧属景帝掾吏,不贪权利;杨济虽为杨骏四弟,但为人谦逊,多数时候充当和事佬。
对皇后的提议,杨骏没有反对的理由。
司马衷自然也不会否决。
杨骏又上奏,“匈奴人刘渊对陛下忠心耿耿,如今适逢先帝殡天,拓跋氏渐有不臣之心,不如放刘渊归国,为我大晋戍边。”
早在十年前,王弥就曾有过此议,当时由于卫瓘等一干武将的激烈反对,武帝并未答应。如今新帝践祚,杨骏又旧事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