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渊天生反骨,有狼顾之相,太傅放虎归山,不怕哪天被反咬一口吗?”说话之人是贾南风。
“匈奴历经数次分裂,如今在鲜卑铁蹄下苟延残喘,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太傅难道看不见北部万里长城吗?还是不知长城为谁而修?”贾南风音调提高八度,一字一顿道,
“匈奴与我汉家乃千年世仇,今天汉家强盛,匈奴不敢妄动,赶明儿星火燎原,必将烧得洛阳城寸草不生!”
贾南风与杨骏针锋相对,谁也不甘示弱,把司马衷夹在中间好生为难。俩人的口水仗逐步升级,杨骏怒喝,“外戚干政,必有大祸!”
“敢问杨国丈,可知国丈二字如何写出?”
...
群臣听得目瞪口呆。
每到该司马衷拿主意的时候,开口便是从长计议,说了等于没说。堂堂大晋朝会,竟成了皇后与太傅的博弈场。
无论如何,朝廷算是起用了张华、王戎等人。此时离张华出朝已过去整整五年时光。他与和峤曾是齐王的坚定拥蹵者,司马衷倒也不计较,仍然委以重任。
杨骏本以为大权在握,朝会不过走个形式,怎料生了这么大波澜。他一直觉得贾南风不过是短丑而黑,性子野蛮泼辣的妇人而已,哪想她对朝政如此热衷,句句反驳于他。
更令他加惊惧的是,贾南风所提到的东宫人选,除了杨济外,都是德高望重,却又淡泊名利的主儿;都是大权在握,却寄情山水歌赋的“雅”人。
他嗅到了贾南风的野心,他总觉得,贾南风此举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什么秘密?我挑这些人,可都是为了大晋的千秋万代着想!”
芙蓉殿里,贾南风正为一幅龙凤呈祥图着色,脸拉得老长,也不抬头。
“皇后以前对遹儿...可没这么好。”司马衷犹犹豫豫,当年谢姐姐就是因为太子妃处处为难,才挺着大肚子回到内宫,导致他两三年竟不知有后!此后十年,司马遹一直养在深宫,导致父子不得相见,也是因为太子妃。
如今,太子妃升为皇后,难道性子也随名号变了?
司马衷万分怀疑。
“唉,我既为皇后,却不能为皇室诞下子嗣,只能寄希望于储君了。”贾南风刚刚描完凤凰,笔锋下移,开始描一只金龙,这龙无精打采,许是作画之人未点好睛。说到这里,贾南风突然停笔,满脸幽怨地盯着司马衷。
司马衷被盯得心里发怵,又感觉头脑发胀,索性不再费神,转身出了大殿。
他喊来张轨,想听听他在凉州的见闻,尽管张轨已经讲过多次,可他百听不厌,一则他心里也怀着开疆拓土的雄心;二则,同一件事,张轨每次讲都跟新的一样。
张轨从齐王、文鸯、马隆引到凉州兴衰史,随后把视角东移,讲到漠北;再从漠北讲到卫霍封狼居胥;等走到华林园时,张轨已然讲起吕后、窦后、何后。听得司马衷兴趣索然。
张轨见状,转移话锋,指着园中一方石桌道,
“太康元年,先帝就是在此定下平吴之策。”
“朕晓得,当时朝野一片反对,若没有张华坚持,山河一统又不知待到何日。”
君臣二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张轨讲起前不久,汝南王司马亮和太傅杨骏那场无形战争,听得司马衷心惊肉跳。看似平静的洛阳城内,潜伏着许多危机,张轨不断旁敲侧击,提醒司马衷小心。
很多事,他也不甚清楚,他不知道会从哪个阴暗角落里射出一支利箭。唯有小心行事而已,即便如此,他还是因为封赏之事顶撞了杨骏。
这倒在其次,有件事令张轨不得不防:杨骏所言,拓跋氏近来不大老实,可是真是假?
想起拓跋绰,张轨倒有些挂念,如果他没贰心,就还是他名正言顺,天地为鉴的结义大哥。
还有,曹曦这小丫头又在忙些什么?
张轨脑中浮现出一个纤细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