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修习场上影流弟子安静立在四周,只能听到鞭笞在肉上的“啪啪”声响。
孟依桥带着面具,看不到表情,琴心在他身后,不住偷眼看孟依桥的眼睛。
元魁的皮肤被抽的肿起,破裂,血花四溅,他稳稳地跪着,低头瞪着孟依桥衣襟下摆。
“你可认错?”等到四周石板都被血染红一层,孟依桥才开口。
“不认!”元魁大吼。他此刻心中只是不停地想“我为了维护师父才出手的,师父却要鞭笞我,师父竟然鞭笞我……”
挥鞭的人看到元魁血红一片的后背,毕竟与他没什么确实的仇恨,也心生不忍,询问似的去看孟依桥。孟依桥半合着眼,不为所动,夜风吹动他的衣袂,几缕发丝抚上白皙的脸颊。
琴心在一旁数着鞭数,到四百百五十多鞭实在看不下去了,清声道:“第五百鞭!停。”
挥鞭的二人一收手,元魁支持不住,扑通一声倒地,鼻子磕出了血。孟依桥转身就走,琴心也惊讶师父对这个视为己出的人竟然表现得如此无情。他挥挥手:“禁闭三个月。”
那两个挨打的弟子,女子还昏迷不醒,男子强撑着精神来看元魁受罚,真恨不得再抽他五百鞭,可琴心发话他也不敢吭声,实际上孟依桥能惩罚元魁到这个程度,他也很是惊讶了。
孟依桥极力稳住步伐,不住地地想:“我杀过那么多人,看他受这几鞭就心神激荡,当真软弱!”他不停地回想死在自己刀下那些人的惨状,试图用增大痛苦的方式使自己的心麻木。可心没有麻木,腿却渐渐作痛,而且疼痛越来越烈。
“当真送去禁闭室么?”两个抬着元魁的人问。影流禁闭室门一关里面一丝灯光也没有,在里面无事能做不见天日,关在里面三个月出来时眼睛都不敢睁,说话的能力也退化了,人八成是接近半疯了。
“不去禁闭室,扔到影流顶层杂物间,让他无所事事趴三个月,便宜了他,让他到杂物间收拾东西去。”琴心话说得再精妙也是偏袒元魁,听话的两人仿若不懂他的意思一样,跟着应声。
杂物间门一关,从外面上了封印,元魁趴在地上,还在一直想:“师父打我,他下令把我打成这样。”一层的孟依桥想着:“若是他的亲生父母,怎么忍心把他打成这个样子?我到底是对不起这个孩子……”
元魁是青年,身强体健,又是修仙之人,体内适宜修习鬼师的魂力本身对伤口恢复有极大帮助。他趴了一天,一会儿哭,一会儿骂,一会儿回忆起孟依桥对他的好,第二天行动也只是略微受阻了。他不断地下决心:“我为师父出手,他这样对我,出去后我再不理他。”
这样想了两三天,他身体已经大好了,行动自如轻便灵活,琴心日日送来丰盛饭菜,显然是孟依桥特意嘱咐的,很快他对孟依桥的怨怼也抛之脑后。
一日,他呆坐着,看着储物间积满灰尘的一排排架子,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红色盒子。他跳起来随够到了一个上层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副面具,翻过来,盒子下有一个名字,元魁不认识这个人。摇了摇,发觉里面有东西。
元魁扯了面具下的红绸,发现下面是一串紫玉手串。这是影流弟子入门见面礼,这些都是由个人小心收着的,不知这些何故放在这里吃灰。
元魁忽然想到花铭的话“端俟雅走火入魔,血洗影流。”难道这里的都是当年惨死的人?这储物间极大,架子密密麻麻地排着,上面的盒子一个挨一个地叠着,怕是盒子的数量至少上万。一万人,几乎是整个影流门派的人数了。
“原来当时这般惨烈,看来影流是差点惨遭灭门……”元魁喃喃自语,把盒子小心放好,心中默念死者为大,不去再翻。
他溜达了一圈,看到角落里叠着一堆书和竹简,书堆上灰蒙蒙一片。元魁拿起上面的一本,掸去灰尘。封面比起那些竹简、纸页酥脆的书是比较新的,约有二十几年的光景。上面没有字。元魁打到一一页,看到里面的字顿挫抑扬,颇有力度,应当是男子写的。
“乙未年冬,弑陆和昊。”这些年来元魁在孟依桥教导下读史书,一看之下大惊,陆和昊是先皇帝的名字,他封号为林哀帝。
右面一行紧接着写着“乙申年春,毒毙妫如。”这下元魁更震惊了,妫如为先帝宠妃,被朝野之人称为妖妃。先帝对他宠爱的恨不得将家国拱手相让。而且据说见过妫如容貌的人无一不赞叹洛神也不会比她更美貌了。
元魁记得史书上写妫如为暴毙,死因未明。现在看来,怕是记下这些的人暗杀了她。元魁登时对这个起了莫大的好奇心,他迅速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张纸上只有几个字。
“孟非恶贯满盈,所录之人,皆为其手诛。”
“看来这个恶人叫孟非……”元魁一边嘟囔,一边重新从头翻页。一开始还有些简短的关于作恶手段的描述,后来就只是名字。元魁看得无聊,飞速翻过几页,忽然看到一个名字。
元魁瞬间如堕冰窟,如遭棒喝,手脚酸软,书掉到地上。那一排排整齐的名字中间,那两个字格外刺眼:元斗。
“父亲,父亲!”元魁忙抓起书,凑到眼前仔细看那两个字。一笔一划都看了一遍。
“可能只是重名,只是重名……”元魁慌乱低声自语,可看到下面的名字,瞬间心如死灰:姜云。正是元魁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