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王上。”
二人默默的待了一会儿,女人送走了晏温。
她站在宫门口看着他的步撵走远,差人关了宫门,刚回头就被一个穿着靛蓝色衣裙的小姑娘挡住了,女人伸手抚上鬓角,拉着她往合欢树下走去,两人面对面坐下。
小姑娘生了一张如雪一样冷而清的脸,不会太惊艳,可却很吸引人,每每看到她,心里都会奇异的平静下来,她的眼睛颜色很深,同一汪深邃的湖,能把人的魂魄拉进去似的。
她像往常一样捡着黑子,开口很是随意的问道:“楚和,这次他又要让你杀谁?”
女人低起眉头看向她,绕开这个话题,也收着棋子:“来,宝勒尔,我们对弈一局。”
“我不喜欢下棋,说过很多次了。”
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拿起了黑子落下,小姑娘盯着棋盘上落下的白子,目光里含着默然。
女人便是十二年前来邕朝和亲的蛮族郡主吉布楚和,她并不是纯粹的北牧血统,她的血液里还有一半邕人的血统。
在北牧王庭,她从小就受到了来自各种人的白眼与嫌弃,不管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是美貌,人们说她是祸害,是天上丢弃的污秽,注定是要搅乱天下的。
从始至终,爱她的人只有父亲。
她不愿意看着父亲因维护自己而遭到族人的唾弃与欺凌,也恨族中王室的冷漠无情,所以她站出来愿意去和亲,她在那时就发誓,将来获得了力量,一定会把他们碾碎!
这个举动,让她获得了丰厚的嫁妆与护卫。
当初那些护送她来和亲的百余人这些年也已经逐渐朝她靠拢,为她所用,至于那些固执的家伙,全都被埋在丹玉山的腹中了。
对此,她全然不动摇。
这世道不就是这样吗?有能力的人才能更好的活着。
吉布楚和拿起白子挡住了小姑娘的路,眉眼弯弯,语气不像是在与小孩子说话,更像和同龄人探讨:“不管你喜不喜欢下棋,这棋局也不会因此停下来的。”
小姑娘一张脸冷若冰霜,根本没有一个幼小姑娘该有的模样,她张口就道:“可若我赢了,这棋局自然会停。”
吉布楚和爽朗的笑起来,放下一颗白子:“你还真敢说,就算你赢了,万一对面的人重振旗鼓,不死不休,那你该如何?就一直跟他耗下去?”
小姑娘落下一黑子,吃掉了吉布楚和的几颗白子,她看起来并不是很用心:“耗就耗,我也不在乎。哦,你要输了。”
吉布楚和眼睛翻上去呆滞了两秒,放下手里的棋子,一手乱了棋局撑着下巴盯着一旁地上的落花,自我检讨的感叹道:“我真怀疑我是不是把你带偏了?还是说这王宫太沉闷,把你影响了...”
说起这小姑娘的身世,还是颇为精彩神秘的。
那时吉布楚和刚入宫一年,风头正盛,与她对立的湖洋夫人时常会请她去喝茶喂猫,假装与她一副知心姐妹的模样,实际却是在心里打着如何陷害她的算盘。
一日,一个宫女挺着大肚子被人推搡到了她们面前,有老姑姑禀报,这宫女与人私通,坏了孽种,为了躲避风头藏在了冷宫里,如今发现,便来请湖洋夫人做主降罚。
当即,这位夫人就大发雷霆,疑心宫女所怀是王上的孩子,派人四处调查,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
原是这宫女今一年没有跟任何男性有过来往,按照她自己求饶所说:“奴婢一次看到潮梦宫梧桐树干上浮现了一个大鸟的影子,好奇上去摸了摸,不久就有了身孕......”
大家当她是怕极了胡言乱语,因此并不相信,湖洋夫人也感觉面子受挫,不在多说,派人把她拉下去乱棍打死,以正宫闱,顺带给吉布楚和一个下马威。
可惜吉布楚和是个性情大胆刚勇的草原女子,她连牛羊都宰过,怎么会怕这点儿血?只是不忍见到一尸两命,所以做做样子求了情,直接把人带回了玉未宫。
接着不到一月,宫女产下一女,血崩而亡,这孩子来的可怜,吉布楚和思考良久,与邕帝请求后,将她留在了身边,给她起了“宝勒尔”之名,意喻为水晶。
最后又因邕帝晏温的侧面提醒——这毕竟是大邕的孩子,她才给她改了“玉姒”这个名字,只是平常还是顺口叫她宝勒尔。
与寻常小孩不同的是,玉姒很早熟,也很有天赋,甚至在武功这方面有超强的造诣。
吉布楚和身边的连姑姑是从北牧王庭一起来的,是个身怀武力的女人,小时候经常带玉姒玩儿,不知不觉居然被她学去了半数功夫。
可事实上,吉布楚和并不曾想过教她武学,她所希望的是,玉姒安稳美丽的度过这一生,而不是打打杀杀,满手老茧,一身伤疤。
事与愿违,她终究没管住,玉姒还是跑遍了玉未宫,学到了五花八门的功夫,虽说大都偏向北牧王庭的路数,但也有一些与暗杀有关的技巧。
那边的作风一向狠辣非常,这是吉布楚和再清楚不过的事实,然而奈何玉姒一腔热情,她在几次告诫无果后,只好作罢。
思及此处,她唉声叹气,斜了玉姒一眼:“你今年到了秋时,也便十二了,等新南安候继位了,我去给你讨要个公主或者郡主的衔头,王上说不定会答应。”
玉姒不在意这些,果断的摇摇头:“我不要这些,如果你真想,拿给我个出宫名牌也总比这个好。”
“不可能的,”吉布楚和摆摆手,表情虽是敷衍,但很坚定,“若放你出宫,指不定你就被哪个自称侠士的人带走了,然后三年五载才回来,一身精肉的站在我面前喊我楚和…算了,还是算了。”
“嘁,小气。”
棋子被重新放入棋盒里,合欢树被风一掠哗啦啦的摇响,树上的鸟雀从枝头跳跃到树冠里,好奇的不停扭头侧目看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