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邕朝乾元二十二年,邕帝晏非驾崩,举国上下一片哀嚎,不舍这位宽厚仁慈的君王逝去。
三日后,太子晏温领旨继位,改年号为“丰居”。
这之后的十九年里,新帝晏温大兴改革,废除旧法,关闭敬神坛,此外又扯出朝中不少腌臜丑事,一大批旧臣被问斩宫门前,血流成河。
同时他亲近奸臣,不顾老臣劝谏,残害了不少手握兵权的忠良之后,并且早年间掠夺美貌女子入宫侍奉。
那段时间,整个朝堂全都陷入了无可奈何与沉默,此后,敢于说话的人只知讨好不知进言,不敢说话的人只能默默地做好自己手底的事情,安慰自己的羞愧之心。
和他们一样,或者更糟的是。
附属小国情况也不容乐观,贡品一年高于一年,税收不断升高,国中还设有使馆用来监督君主人民,这些小国苦不堪言,却又因新帝的铁血手段与大邕的精兵强将而隐忍不发。
渐渐的,“暴君”这一控诉从小国传到邕王朝,大到百岁老人,小到襁褓婴孩,都耳需目染的不自觉的将此刻印进心底,随着时间的增加一点一点的积累着。
这一切,位置上的帝王并不是没有听闻,但他先天而成的自负使他不屑去处理,他固执的认为,自己只需做好帝王的工作,管理好朝堂,完成统一集权的野心,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挠痒痒一样的谣言上。
如此的氛围下,大邕的一些臣子学会了巧妙地生存之道,他们深知帝王不怎么关心宫墙外的百姓,便将朝堂上受来的气尽数撒在百姓身上,暗地里干了不少压榨掠强的勾当,从而引起王城富人家奴隶过多的现象。
在这样的压迫中,一些人反抗的声音不断,但却终归被现实的压力击碎,看看身后的十几口老老小小,只好不了了之。
没多久,遥远草原上被他们称作蛮族——北牧王庭之人,放出话来,大张旗鼓的扬言欣赏邕帝的手段与勇气,也赞美他的力量与气魄,商议过后,遣人向邕朝送去了和亲书。
而那将要送去和亲的女孩,是他们族里最美的郡主。
如此,一拍即合。
和亲的队伍从秋初开始从草原向邕王朝前进,直到秋末才缓慢进入了邕朝王城,阵势之大,震惊朝中上下——
几百车宝物皮草就那样随意的铺在车中,散发着引人的光彩,中间被八匹黑色千里马牵引着的红色八角马车四周系着银色的铃铛,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队伍里还有几十名仪态洒脱灵动的女子,随行在马车周围,车队前是几名带队的盔甲蛮族男性,队伍四周全被健壮的将士围的严严实实,细数之后,竟有百名。
其中还有十名举着蛮族黑金纹幡旗的壮汉,面色肃然,如同修罗。
街道两旁的的楼阁全部被人塞满,无数颗好奇的眼球随着这队伍朝雍王宫而去,一边撒着花枝彩锻,一边议论纷纷。
“那车里坐的就是蛮族那个郡主了吧?藏的好严实啊,什么都看不见。”
“那可不,人家一大美人能让你瞅见了?哈哈哈…”
“嚯,再美又怎么了?迟早还不是被那老头享用,啧啧…”
“去,你还敢说?当心被人听见把你告到上面去!”
果不其然,蛮族郡主一进宫面见了邕帝便被他当即封为“摇光”,赐住“玉未宫”,随行而来的宝物也全部送进了玉未宫,分文不取。
蛮族将士与陪嫁女子们也全被留下,修养在王城外的丹玉山中,并且此山很快也成了摇光夫人的囊中之物。
一晃十二年到至今,摇光夫人风华不变,盛宠不衰,赏赐不断。甚至比以往更加得宠,后宫无人可及。
至于宫中的宝贝数量——民间都说,这全天下的宝物就光邕朝的玉未宫里都占了一半。
玉未宫前庭的老合欢树下的矮桌上摆着一张棋盘,白子黑子分明,两方势均力敌。
白子的主人拿起一颗子往前一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眉间的皱纹因此松散了一些,他笑着道:“这愚民们还真敢说啊。”
黑子的主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棋局,捏着一颗黑子若有所思,最终也前进一步,路数很是刁钻,她笑起来也是风情万种的,说:“不过是以讹传讹,若是这天下的宝贝真有一半都在臣妾宫中,那这宫里还会有人住的地儿吗?怕不是全被那些东西塞满了才是。”
白子又落下,依旧步伐沉稳,略带杀气,他摸了一把胡子道:“不过有些蠢货还真信了,日日暗示孤,希望拿爱妃的这些不义之财去体恤百姓,保我大邕国泰民安,真是笑话。”
黑子毫不迟疑的走了一条杀路,截了对面的生路,一手抬起掩唇笑道:“可不是吗…不过苍天可鉴啊,臣妾这玉未宫里确实是没有什么宝贝了,又要去哪里找来宝物馈赠百姓呢?”
白子犹豫了半分,落下去结束了这一盘局,晏温一双炯炯有神的明目随着一朵落下来的合欢而动,随即看向对面的绝艳女人道:“南安候那边的事,办的如何了?”
女人轻轻的捡着黑子放入黑色的棋盒,一边说:“细作已经用完毒了,老家伙命不久矣,不必担心…他的继承人暂且不好说,十几个子女里还是有让人忌惮的家伙的。”
晏温拿手捏了一颗白子搓了搓,挑起眉带动了额上的皱纹,他哦了一声,问:“比如?”
女人手一顿,不带感情的笑道:“是一位庶子,名为楚央,十七岁,是个冷血无情踩着兄妹尸体往上爬的小少年。”
晏温笑起来,将棋子丢进棋盒中,扶着腿站起来拍拍衣袖,背着手仰头眯眼盯着合欢树顶的花,斑驳的光影打在他身上,此时看来,让人不禁想象他的少年时是有多么风流倜傥。
女人也随他站起来抚平了衣摆的褶皱,双手交叠在腹部看向侧面的洞门,那里探出了半颗小脑袋,不安分的看着这里。
那边的墙后是阴凉的,女人并不担心的收回目光,朝晏温走过去扶住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侧低声说:“与其让平庸的人去当南安候,不如让这少年上位,如此一来加以利用,三方君侯窝里斗便不是难事,收回兵权也能轻松些,王上,您觉得呢?”
身侧的女人音容相貌温婉无比,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姑娘,可眼底深处的眷恋却是那个姑娘不曾对他有过的,晏温低下头看着她的脸颊,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痴了半秒,伸手摸了摸,抬起头嗯了一声:“那便照爱妃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