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那年,妹妹和奶奶离开一年后,洛一鸣寻过一次短见。
在奶奶的忌日,一个阴雨连绵的周末。
本是平平无奇的一天。除了扫墓回家的路上,洛父开车带着她,同一辆大货车擦肩而过,下一秒,后视镜里照出那辆货车轰然侧翻的惊心一幕。
回到家后,也许是心有余悸,一个分神,洛父不小心被菜刀切到手。
他偷偷处理伤口时的样子被洛一鸣无意间看到他总是这样,但凡出点事,就像做贼一样心虚,背着洛一鸣藏得结结实实。
那天从早上睁眼之后开始,洛一鸣总是莫名其妙地想哭。她感觉每一次呼吸都费力,像是被一只手扼住了咽喉。
扫完墓回到家之后更是一动也不想动,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耳边就响起乱糟糟的声音,嘈杂的声响争先恐后涌入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就要爆炸。
洛一鸣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抱着头痛哭,因为害怕洛父听见,她甚至不敢哭得太大声,还用被子蒙住头。
忘记哭了多久,房门被敲响,是洛父。
洛一鸣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她就是不想开门,不想擦干眼泪若无其事地去面对父亲,她什么也不想做。
仿佛被巨大的疲惫感和厌倦感裹挟推搡着往前,目之所及处,是望不到尽头的幽暗黑洞。
洛一鸣看了一眼落地窗边矮桌上放着的那盘切好的苹果,边上是一把小巧的水果刀。
在走向矮桌之前,洛一鸣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上面用蓝色水笔端端正正写着:给最爱哭鼻子的爸爸。
她将信封轻轻放在书桌上摆着的那只水晶球上是显眼的位置,一进门就能够看到。
刀刃重重划过手腕的那一瞬间,洛一鸣的眼前有血色闪过,预想当中的解脱感并没有到来,几乎就在同一个瞬间,她听见了门外的呼唤声,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
手中的刀铮然落地,略有些尖锐的声响刺痛耳膜,洛一鸣下意识地伸手用力握住了左腕。
恐惧感笼罩着她。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妈妈车祸时候,小宝紧闭双眼再也不回应她的时候,回过头只看到空无一人的河面时……这一刻的洛一鸣仿佛正在重新经历着这些瞬间,再度被那熟悉的恐惧感和窒息感支配。
此刻,与过往的每一次生离死别几乎无异,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回,她终于不再是无辜的受害者,反而成为了真正的凶手。
在洛父破门而入,一声声喊着她的名字的时候,洛一鸣根本不敢去看他。
比起恐惧,有一种更深更重的情绪压得她抬不起头。
洛父慌乱地跪倒在洛一鸣的跟前,颤抖着手拉开洛一鸣紧紧抓着自己左腕的右手。
洛一鸣依然用力握住不放,洛父红着眼睛咬着牙,手上一个用力,终于将她的手解开。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手腕上并没有任何伤口。
洛一鸣恍然意识到,她方才甚至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她被洛父用力抱住,下巴磕在宽厚的肩头上,生疼。
这个爱哭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一边哭一边喊:“你吓死爸爸了呜呜呜呜呜……”
洛一鸣任由父亲抱着,伏在他肩头怔愣了许久,听着他的哭声,嘴角忽然一弯,笑着泪流满面。
那封遗书在当天不翼而飞,洛一鸣再也没有见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