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脱下外套就直接坐在了床上,绍决把我拉起来拿着毛巾和浴巾反复的轻轻的特别有耐心的一点一点的擦试着我的头发,他什么都没再问。我最喜欢他的一点就是永远都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保持沉默,我不想说他从来都不问,这让我们每次呆在一起都没有什么负担,准确的说是对我没有什么负担。
我的眼睛盯着地板能感觉到从他发梢和衣角源源不断的往下流的水珠最后打在白色的地板上。我伸手拿过毛巾说“绍决,今天谢谢你,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转过身从空床上拿把伞递给他,犹豫了一下拿了回来把另一把伞递给他。
然后把那把顾程谨用过的伞放在里行李箱的最里面。
绍决应了一声就离开了,我低着头在锁行李箱听到关门声就像被剪断了所有的神经只剩一具空洞的躯壳。我把湿透紧贴着我身体的衣服一点点拔下来,然后展开被子把自己紧紧的包裹起来,靠着墙壁坐下来,那种逼近的窒息感让我感到很满足。
我伸出手臂就能透过我手腕处白皙的皮肤看到紫青色细细的血管无比清晰的交错着,因为皮肤白每次洗澡时都能看见所有血管的纹路和走向它们像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覆盖住我的身体。
我无法想像这些血液在我的身体里无声的流淌着,它们就像安插在我身体里不定时的炸弹,一旦启动就会把我炸的皮开肉炸,血肉横飞。
我更加无法想象十七岁的我离死亡如此之近。
南奕打开门,又重新拎起两壶热水走了进来,她拿起泡好的奶茶在我身边坐下来。
“来喝点,一会我给你找感冒药。”她的脸庞在暖黄的灯光下被照的完美无瑕,纤长柔软的睫毛低低的顺着,永远像只漂亮的猫咪无比温顺永远安静。
她看着我,把手里的奶茶递给我“你出去怎么不打伞啊,去医院拿个体检单子就淋成这样?本来没什么事这下肯定得感冒。”
我没有接,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像只大手从后背把我整具身体都掏空取代我所有已经崩溃的机体。
我说“南奕,医院查出来我有血友病。”
我的声音很轻,她一直看着我的眼睛最后才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
我们都是学医的,她很清楚我的是什么,代表的是什么。
那双温柔动人的眼睛里渐渐的浮起一层水雾,惊慌的液体不断冲出眼眶流淌在她的脸上,落在还在冒热气的乳白色杯子里。那种苍白无力的空洞感无声的从瞳孔深处里传递给我,我的心被狠狠地攥住。我没有说话当我跪在大雨里孤立无援的时候我比现在绝望一百倍,那是一种无法分享的绝望用阴森的声音告诉我你死定了。
她伸出手臂紧紧的抱住我的肩膀。
“你不要害怕……会没事儿的,一切都会好的,都会过去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她的身体和我贴在一起,我能感觉到她胸膛里心脏的跳动。
我的嘴唇动了动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就像吞了一口碎玻璃满口都是血腥味。
她温热的眼泪不断掉在我的后背,我的身体里窜过一股更加寒冷的气流。
很久很久,她放开我,认真的擦掉脸上的泪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眼睛里的坚定让我应该为这姐妹情深而大谱颂歌。
我努力的调动全身的力气想流出眼泪可我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就像一口被榨干的口袋悲悯的看着她。
我的声音在那刻显得格外冷静和刻薄。“你怎么陪着我?你什么都有你永远都不会像我一样,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在哪!你他妈只会掉眼泪,你连掉眼泪都永远晚一步,你怎么陪着我?陪着我去死吗?”
我们彼此对望着,两张年轻的脸上浮现出的是与之不匹配的苍老。
我看着她,眼睛里是轻蔑,我瞧不起只会掉眼泪的她。
她看着我,她在可怜我,她可怜我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