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进反退,糅身迎向了安懋握剑的手腕。
他面颊上被割出了一道半尺长的血口子,正淋淋漓漓地淌着血,直如恶鬼浴血一般,那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珠,却死死地攫住了安懋。
三根手指,已经闪电般截到了安懋身后,直指厥阴、肾俞、风门三处背心要穴,又抵着那条玉柱般的脊椎,劲力一吐。
却鬼使神差般地,转而擒住了安懋的腰身。
安懋长身玉立,身形清举,腰身却仿佛一手可揽,将将被他拢在肘臂之间。
隔着薄薄一层单衣,对方沉静的心跳声,如铜盘垂露般,历历可数。
哪怕剑气已经直贯背心,他依然在肌肤相贴的一瞬间,心中激荡。
当真是……
——做鬼也风流!
乌黑的发丝拂在面上,带起一阵战栗般的轻痒,陆梁鸿扬眉一笑,铁箍般的猿臂不去夺剑,反探手往安懋怀中捞去。
安懋被锢住腰身,半靠在陆梁鸿怀中,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源源不断的热度。
那狂躁的心跳透过背脊,一路烧灼到了他的指尖上。
出其不意的热手往怀中一触,竟迫得安懋下意识地躬起了身。
陆梁鸿虎目一凛,在安懋曲身的霎那间收回了这不怀好意的动作,觑准空子往安懋腕脉上反手斜截一劈,先削再抹,闪电般迅疾地夺过了剑柄!
安懋掌心一空,只听得耳边风声一掠而过,一股巨力竟如攫取猎物的猛禽般,将他一举掼推在了墙上。
安懋猝不及防,半边肩膀狠狠地磕在了屋壁上,当下里疼得眼前一黑,如火蚁撕咬一般,细细密密地发着麻。
“安太傅今日是怎么了?”
陆梁鸿身型拔起,抬手用剑锋将安懋困在了这一方墙与人的狭小天地间,
“像太傅这样的剑术高手,理应最善于把握周身气机才是。”
安懋身上的单衣已经被热汗浸透了,此时美目一抬,正如两丸冷浸浸的黑水银珠。
原本二人相对而立,陆梁鸿就要比安懋堪堪高处一截。
现下缠斗方毕,他被压制在陆梁鸿近前,视线中只有一缩一缩的喉结,仿佛猛兽浑浊的喘息。
“没甚么。”
安懋眉峰一挑,冷冷回道,
“只是铁指套箍得久了,一时又被摘了去,故而反应不及罢了。”
陆梁鸿幽蓝的眸子闪烁了一下,
“是么?”
他手中的剑锋往安懋领口处一偏,作势要就地挑开的模样,
“我记得从前安太傅虽不以力气见长,但手中切玉劲柔中带刚,断不可能被我一招摧伏。”
安懋颈上的皮肤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他见落败之势已成定局,竟是一言不发,转而紧抿双唇,别过眼去。
陆梁鸿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忽而笑道,
“安太傅还是这样。”
他手腕一转,剑锋竟似灵蛇一般钻入安懋的袍领,
“越是珍视的东西,便越是不会轻易说出口。”
话音甫落,手中锋刃便从那单薄的衣间挑出一段系挂着的红绳来。
只见那绳头末结被剑刃齐齐切断,余下部分堪堪搭在剑身之上,如小儿挂长命锁般,晃晃悠悠地系着一只已被热汗浸湿了缎面的承露囊。
陆梁鸿自然一眼认出这便是安懋当日在万寿节宴上所佩之饰。
他稍一思索,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缘故,
“原来是御赐之物。”
安懋长眉一轩,淡声回道,
“是啊,就因是御赐之物,故而贴身不离。”
陆梁鸿盯看安懋片刻,忽然伸手捉过承露囊上垂落的流苏,朝空中扬手一抛。
再于电光火石间挥剑一斩!
只听“嘶”地一声,上好的锦囊绸面隔空被扯分开来。
囊中之物骤失遮蔽之所,从暗空中纷纷落下。
琼雪似得飘落在安懋柔顺的乌发上。
“啊……”
陆梁鸿收了剑势,看着月光下轻舞飞扬的瑶姿美景嘶声笑叹道,
“原来那日太傅在承露囊中装盛着的,是大理寺的棘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