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马车在驶离法华寺后并未返回东宫,而是来到了城北巷子尾的一间民宅前,下了车的朱允厚披上了一件玄色的斗篷,将帽沿拉低到看不清脸,屏退了随从,遣走了马车,独子一人推门走了进去。
绕过一座雕刻精美的照壁,进入内院,视野一下子豁然开朗,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从外门看来完全想象不出里面居然藏着一座偌大的宅邸。朱允厚走在长廊上,长廊的左侧流水湍湍,周围以莲花形状的灯笼作为点缀,右侧是座假山,山顶上还有一座凉亭,夏日里在亭中品茗赏也是一件雅事。长廊的尽头是一扇原形的拱门,没设门板,而是用了两幅轻纱帷幔做隔断,屋内传出阵阵琴声。
朱允厚撩起帷幔,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正在弹奏古琴的女子,那女子瓜子小脸,细眉凤眼,高鼻小口,肤白唇红,长相娇艳,纤腰一握,脸上的妆容浓淡相宜。葱葱玉指在琴弦上娴熟地来回的拨弄。琴边的矮桌上一炉清香袅袅升起,缭绕着音色沁满了整个屋子。
女子知有客来,朝着门口媚眼一瞥,未有起身相迎,继续低眉弹曲。朱允厚缓缓步入,在琴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闭上双目,慢慢转动扳指。不一会进来一位侍女,奉上一盏茶后便退了出去。
一曲弹罢,朱允厚仍沉浸其中,意犹未尽。忽然耳旁一阵温润的气息袭来,伴随着这股气息,一个酥软的躯体投入了他的怀中,“太子殿下,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到奴家这里来了。”女子娇嗔着靠在朱允厚肩头。
朱允厚揽着女子的纤腰,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说道,“调皮,快快再弹一曲,让本宫饱饱耳福。”
女子在朱允厚的身上细细的闻了闻,妩媚一笑道,“瞧瞧这身上的香气,不知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又着了殿下的道。”玉手轻拍其胸口,扭捏着离开了朱允厚的怀抱,其指腹顺势从朱允厚下巴处划过,缓步朝古琴走去,一袭低胸束腰的绛红色及地长裙。
朱允厚跟随其后,见其落座,俯下身去,与女子十指紧扣的置于琴弦之上,暧昧的说着,“这曲本宫与卿一起弹奏,就弹凤求凰可好?”
女子微微点头,娇羞的垂下眼去,身子往一边挪了挪,让出了半边凳子,朱允厚靠着她坐下,女子微仰身躯贴在朱允厚胸口,一人责左一人责右,弹奏起来,时而耳鬓厮磨,时而低声笑语,时而含情对视,倒是配合的相得益彰。
曲罢,女子侧转身子双臂勾住了朱允厚,柔声说道,“殿下,多日不见,琴技越发的精湛了,连奴家都要自愧不如了。今日可是有什么好事,让殿下如此有雅兴,不知可否与奴家分享一二。”
“欸,美人在侧便是美事一桩,本宫自然心情大好,”说罢,拦腰将女子抱起,“凌霜,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我还是进了内屋再聊吧。”凌霜不再多言,抬起脸来,朱唇贴上了朱允厚的脸颊,朱允厚勾起嘴角邪邪一笑道,“本宫就喜欢你这样善解人意的女人。”
直到辰时左右,朱允厚才离开了凌霜的住处,目送着马车离去,踏回门内,凌霜的笑颜瞬间变的冷艳肃穆起来,与侍女交代了两句,匆匆返回内屋,从暗匣中取出一只机骨鸟,方才的侍女端进来一碗清水状的液体,凌霜取了支毛笔,在水中蘸了蘸,于一张纸条上写了几笔,将纸条卷起后塞入了机骨鸟内,站到窗前,乘着天还未大亮,将机骨鸟放了出去。
洛玥精疲力竭的返回山洞,看了看在门口守着的柴骏,身下石头上的血迹赫然醒目,不过此刻的她已然顾不得关心更多,只想好好休息一下。此时,朱允承已然醒来,背对着洞口坐着,洛玥走进洞里,默不作声的找了个空地坐下,舒展了一下四肢,靠在石壁上。借着微暗的火光,拔着手臂上的木刺。
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做什么去了?”质问的语气表露无遗。
“去了次文大人的屋子,真是万幸,还没完全烧毁,我将他们的尸首埋了。”洛玥一边答着话,一边揉着累塌的双肩。木刺太多了,光线又暗,一时半会清理不完,索性先作罢,疼着疼着稍稍习惯了些。
“多余的事!”朱允承转过身来,见洛玥一脸不以为意的倚在那,怒气冲冲的向她走去,一把拉起她的手肘,怒道,“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就是为了做这些多余的事?”
“松手,你弄疼我了,”洛玥惊叫道,“我不认为这是多余的事情!我若是遇到了险情,定然也不会将他们引到这里来的。”
“笑话,你认为以你的能力能够摆脱的了他们?能够全身而退?”朱允承嗤笑着说道。
洛玥瞪着眼前这个狂躁嗔怒的男人,并不示弱,“是,我是无能,是我拖累你们了。我只能做这些多余的事情,来弥补,毕竟他们是因为我们死的。”
“弥补?因为我们?”朱允承将洛玥从地上带起,按在石壁上,厉声说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以后还会有更多像文宗林和柱子一样的牺牲者,我们若要义无反顾地踏着这条血路一路前行,就必须有所取舍,方才柴骏差点死在了你身后的那片林子里,若是学不会自保,试问谁还能还天下一个公道,谁还会在乎这些蒙冤和枉死之人?!你明不明白我现在所面对和背负的到底是什么?!”
洛玥被这番言辞说的哑口无言,一时不知接什么话才好。僵持半晌,洛玥奋力的推开了朱允承的钳制,“你说过,我值得你用一辈子去执着,我信了。我将自己交给了你,我天真的以为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即便你所说无虚,可你有你的大义,我有我的处世之道,若是你不待见的话,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好聚好散吧。”
“你!你这个女人……”朱允承怒不可遏的甩了甩衣袖,转过身去,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下,不再与她做无谓争论。
洛玥则气吁吁的冲出了山洞,站在林子前,双手交叉叠在胸口,柴骏见此情景,支起身子,挪到洛玥身后,默默的陪她站着。洛玥苦笑了两声,问道,“怎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我很窝囊是不是?”
“清阙,你错怪主子了,”柴骏由于受伤,说话有些虚弱无力,“他在为自己没有救下文大人而自责,又担心你的安危才会如此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