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月走过来将尤然又扶了回去“你赶紧躺好,身上很多伤,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拿。”
尤然躺了下来,眉头紧锁,如玉的脸庞是一片惨白,瘦弱的身躯掩埋在厚棉被里看上去好不可怜。
女孩也就是蒋雪心软成了一片,本有些胆小怕生的她一下子就不紧张了,她又问了问尤然饿不饿,尤然摇头,又点头。
蒋雪有点腼腆的眯起眼睛道“等我一下,马上回来。”说完就有点着急的出了门,又细心地轻掩上门。
尤然将棉被整个拉到头上,被子里弥漫着一种阳光的味道,丝丝扣扣传入她的口鼻,萦绕在她的心里。
蒋雪没过一会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粗糙的木碗,阵阵香气飘了过来,她走到床边轻轻地扶起尤然,用勺子搅拌着粥碗,就要喂她。
尤然轻轻说了声谢谢,蒋雪连忙摆手“不用谢,不用谢。”
这是一碗用料丰富的粥,里面有黄灿灿的红薯,细细的肉糜和碎碎的小葱,对于尤然来说各种燕窝粥曾经喝到反胃,如今却觉得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色香味俱全的粥,热气蒸腾着尤然的眼睛,她看见递过来的勺子,张嘴喝了下去,红薯粉糯糯的、肉糜香香的,她喉咙吞咽了一下掉下了一滴泪,砸进了粥碗里,蒋雪一愣,看看尤然,发现她眼睛红红的,又小心翼翼的喂了尤然一勺。
尤然突然想到她七岁那年,去外祖父家,外祖父书房前有个很大的葡萄架,她每次做完功课都会瞪着眼睛看,眼巴巴的等着它结葡萄,外祖父总会揉着她的头说她小傻子,春天是不会结葡萄的。后让大管家长林端来一碗甜羮,一勺一勺的喂她吃,她吃着甜甜的羹,看着绿绿的葡萄架,等着它结出紫宝石般的大葡萄。
后来,外祖父离开了,但是那个葡萄架却一直都在,被大管家长林精心呵护着,每年都会结出好多好多甜甜的葡萄,送进每个府上。
可是,那天,她亲眼看着那个葡萄架被人暴力破坏,弄得支离破碎,未成熟的青葡萄被踩了满地……
一勺粥碰到了她的嘴,她猛地从记忆中抽离出来。
尤然用手抹了抹眼睛,一口一口喝着喂到嘴边的粥,从香甜变得苦涩也只是一瞬间,蒋雪没有说话,只是担忧的看着她。
这个年代谁没有点悲痛的经历呢?朝廷税收连年递增,各地人食不果腹。
夹在中间的曾经的巍然大国如今好像一块大肥肉,谁见都想咬一口。
更别提前段时间轰动全国的尤家,尤家数代从军,对帝王忠心耿耿,最后一夕之间败落,以九十三条罪名,举族流放三千里。
现在庙堂纷纷扰扰,民间怨声载道,多地连年饥荒却得不到朝廷的救济,不是饿死在家里,就是饿死在逃荒的路上……
他们还算好的,在这北地一隅之地得以安居,有一口饭吃,虽扛着不好听的名声,但好歹一家人能够聚在一起,不知比城中的贫民过得好多少。
“姐姐,你就先在这里休息,等过几天我给你打扫个房间,就安心在这住着,我们这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我们这里有很多外来的人,如今都在这生活呢,不管吃的好坏,至少饿不到肚子,也有个地方遮风挡雨。”蒋雪说起这个寨子眼睛里亮亮的,里面有深深的满足。
尤然笑道“行啊,那我就赖在这不走了啊,别到时候撵我。”
“怎么会,怎么会,我开心还来不及”蒋雪连忙道。
“你能跟我说说这里么?”尤然边喝粥边问道。
“姐姐你别看我们这里小,但是我们已经在这里生活好多年了,听我哥哥说我们父亲那时候就已经来这里了,当时我们就是个小村子,地一年比一年不好种,上面收的银子却一年比一年多,最后我们老大的父亲实在受不了了,就带着父老乡亲们来到这个三不管地带,这么多年我们一直生活在这里,虽然苦了点,但好歹能活下去。”蒋雪虽然胆子有点小,但讲起话来条理分明,一看就不笨。
“你有哥哥啊。”
“嗯,我哥哥可棒了,他的武功在这里可是最厉害的,长得也好看,可多姑娘向我打听他了。”
说到哥哥她满脸都是与有荣焉,有自豪,有骄傲,更有浓浓的依赖。
“我也有哥哥,我有两个哥哥,可是……”尤然心里叹道不知何时才会相见,相见又会怎样。
蒋雪一看尤然这样,就转了话题,聊起了寨子里的趣事。
要说这个寨子那还真是复杂,本来也就是一帮同村认识的人聚到一起生活,但不知不觉就加入了很多流放到北地的人,他们有些人颇有文化,又有一些很是骁勇善战,和一些能工巧匠,本来他们这个寨子是处于夹缝中受气的,却慢慢变得越来越不好惹,半个月前更是抢劫了朝廷的补给,本来胆小的边城官员也不想去惹这一帮土匪。
但是这些补给被抢的毛都没剩,那还能忍?本来运到这里的物资已经是一半儿的一半儿了。现在他们只能留下三分之二。这不是断他们的财路吗?这才蹦着高儿的给朝廷上书:此地匪徒,甚是凶恶,强抢物资,杀人放火,十恶不赦。这才引起朝廷的注意,派军清边。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敲门,蒋月开门一看来人马上笑着把人带了进来。
“姐姐,姐姐,这是谢嫂子,战哥的妻子。”蒋雪甚是欢喜的道。
尤然看向来人,是一位可用温柔如水来形容的女人,只见其乌黑的发被一根木簪整个挽了上去,脸颊边是一些垂落的碎发,对上她的视线,就仿佛沉浸到一片湛蓝而澄澈的海里,令人想要坠落,想要沉醉。
“姑娘身体好点了吗?我们这里比较简陋,也没什么药材,还好姑娘伤的不重,来我帮姑娘换一下药。”女子边说边走到了尤然旁边柜子,从顶上拿了个灰布包,走到床边蹲下了身。
尤然其实是一个有点多疑的一个人,尤其是经历过巨变之后,但在女人三言两语下,她就不由放松了下来,自己乖乖把手递了出去并发自内心道“谢谢你。”
“没事,这里女人不多,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也是个伴。”女主眉眼间都是温柔,轻言细语的样子让尤然的心间仿佛清风拂过,清明异常。
谢诗轻轻解开尤然的伤口,只见其十分狰狞,血红的肉往出溢着血,一丝丝的,一看就觉得疼,谢诗看了尤然眼,女子面色白如锡纸流着汗,但眉眼间却不动如山,她没有看伤口,只是看着谢诗的青布裙,默默的忍着痛。
谢诗的心软成一片,不由开口轻轻说着闲话。
蜡烛一点点的淌下白白的汁水,屋内是三个不知聊着什么的女人,屋外是秋风瑟瑟,吹卷着浓浓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