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全财点点头,表示明白。
当初尚文诏任黄全财为赞画参随,老黄心里顾忌的便是贼船易上不易下,尚文诏可是背着朝廷的赏格呢,那是正儿八经的在逃案犯。
杨士奇又道:“设若你我敢有私心贰心,恼了尚大人,尚大人向城外边的指挥使大人一禀报,全天下十万缇骑能放过咱们吗?”
黄全财是个标准的京师小市民,除了捕快胥吏、班房师爷、兵马司的小卒小吏,他根本没有深层次接触过官场中的道道,黄全财老实道:“那,那自然不会。”
“你我跟着尚大人,唉,算半人不鬼的,见不得光,可若离了尚大人,你我就里外不是人咯!”杨士奇补充道:“黄赞画,杨某有家室,你有无家室?”
黄全财喉头一咽道:“有...”
杨士奇眯眼问道:“令正、令郎现居何处?”
黄全财抹一把汗道:“小的一家都在,在京师...”
杨士奇不怀好意道:“薛童、吴泽这些个光棍杀胚,也都在城中呢...”
“令正、令郎一旦栽在乱军手里,窝藏包庇通敌谋反全沾,那可是夷灭三族、人头落地的下场......咱羽林缇骑们,也都干惯了剖肠破肚、挖骨活烹的买卖......这可真真是哪头都不敢得罪!黄赞画,你我除了老老实实给尚大人卖命,还有哪条路可走?”
黄全财自从稀里糊涂上了尚文诏的贼船以来,满脑子盘算的都是借着尚文诏这便宜邻家的信任多捞些油水,同时还得与这群暂时失了势的羽林卫们保持距离,以免日后城门失火时,不致殃及池鱼。
黄全财本就是胆小之人,不然也不会半推半就从了尚文诏,如今听得杨士奇这一通吓唬,老黄更是汗流至踵,心窝寒彻,他腿上一软道:“掌柜大人指点的是,全财定好好为掌柜卖命,为众位大人卖命,不敢再有私心...”
“去吆喝人过来,一个一个地过。”
黄全财唯唯应命,他背过身抹掉额上的冷汗,抽出一张临行前尚文诏手书给他的“人员招募要义”。
弱者总是倾向于欺凌更弱势的群体。
当受了一通吓唬的老黄看到数百目光呆滞难民时,其对未来的不安、对上官的惧意转为鄙夷与怒意,他比照着那纸“招募要义”,招呼一声压场子的衙役们,随即对聚在村口的人群恶狠狠道:
“都听好了!我家老爷慈悲仁爱,特来本县招收护院一百四十,铁匠、木匠不限,合乎老爷要求的,即可随我等去面见老爷!老爷点过头,便管一辈子吃喝!都竖起耳朵来听好!想留在本县的,不能远走的,趁早别来!不签身契的,也滚蛋!俺们只收有胆随老爷跑船的男丁!...”
....
“年龄,没有十六的,不收!超过四十的,不收!”
...
“有伤病有爹娘的,不收!带女眷、娃娃的,不收!谪充、垛籍军户,不收!在边军干过的也不收!”
“...干过矿工的、在铁厂干力役,先列过来!...”
嘶吼了一阵,黄全财嗓子又干又痛,他解开水囊咕咚灌两口温水进肚里,抬起左手一比划道:“合要求的,都往过列!”
黄全财再抬起右手一比道:
“会干木匠活、铁匠活的,认识字的,有月钱可领!都列这里!”
话音一落,足有二三百人哄然而上,将黄全财团团围在中间,其中更有不少妇人。
一老媪目中噙泪,边哭号边央求道:“老爷,俺家女娃吃得不多,会下地,会放牛喂马,收了俺家女娃吧...”
一蓬头垢面形如骸骨的少年道:“大老爷!俺正月一过就十六了!让俺跟老爷走吧!”
“行行好,老爷行行好!俺想背上俺娘!老爷不用管俺娘吃喝!”
“俺水性好!俺会水!俺有没有月钱?”
数百人为了一口吃的,争先扭打在一起,场面异常混乱,黄全财一时没站稳,被四面涌上来的人潮挤得时左时右,前扑后仰,险些喘不上气来,老黄这下可算明白了为啥尚文诏没有亲自现身招募人手,也明白了杨士奇为啥命他前来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