炳叔摇头,舀出一碗热腾腾、黄澄澄的小米饭,又浇了一大勺菜汤浇在上面:“算毬了哇,有嗳时间你还不如吃饱了圪蹴的门口圪台上倒歇倒歇了。”
胡大海却已经翻身上了马背,一面拉扯着冻到僵硬的缰绳,一面看见一队穿街而过的捕快:“我不和你倒歇,和你说也没毬用。”临了又忍不住远望着捕快的背影,补上一句“牲口!”
炳叔忍不住跺脚大喊:“看你嗳毬事哇,你不吃了饭再走?”
胡大海已经策马向前:“不吃了,我回矿上再说。”
三
煤矿就在大峪口村的后面,胡大海刚回家拴好马匹,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又急匆匆的赶到了后山的煤矿。
一筐筐的煤炭从矿井中被运出,又被一车车的装好,准备运到需要的地方。
大峪口煤矿的矿工大多是村里的村民,不上工的时候就聚集在矿区北边的五眼窑洞里。
煤炭是黑的,这五眼窑洞也是黑的,漆黑的窑洞歪斜扭曲,破洞的窗纸上不住的灌着风。
这五眼窑洞胡大海已不知道来过多少次,来的次数已经多到让他婆姨怀疑他“是不是在矿上偷偷养了个狐狸精”。
胡大海进门的时候,平阿四正用力的吸溜着碗里的面条,待到胡大海走到面前,他便伸出了自己的碗。抬起了夹满面条的筷子。
胡大海也不说话,凑脸过去将面条吸进嘴里,然后才擦擦嘴角道:“荞麦面剔尖,妈了个婢的,真的是黢黑。”
平阿四苦笑一声,道:“这面再黑,还能黑的过牛海生的嗳心了?”
胡大海皱眉:“怎呢了?”
平阿四凑到胡大海耳边,压低声音道:“你说是甚了。”然后他又道:“你这回去太原,怎呢说了?”
胡大海摘下头上的毡帽,丢到平阿四身后的土炕上,撇撇嘴道:“日毬心,老子连太原府严老醯的门也没了进的。”
平阿四心道:“严老醯可是日喜你了。”嘴上却依旧陪着笑:“嗳你还去不了?”
胡大海一边舀起一碗面条,一面皱着眉头道:“你说了?”
一旁的傅狗剩凑过来,故意大声笑着道:“大海可也是去过太原府的人来,比我们这些人牛婢的多了。”
胡大海骂骂咧咧的剥着大蒜,剥到后面忽的心烦意乱,干脆连皮丢进了碗里:“我就是再没出息,也比你起山。”
傅狗剩赔笑道:“你起山你起山,全大峪口谁不知道你大海起山了。”
胡大海一边吃面一边站起身,走到窗边忽的撇嘴道:“门口嗳板车是谁的了?”
平阿四摇头:“不知道,停的那厢儿两天了,谁也不知道是谁的。”
胡大海咧嘴:“挨毬了,赶明我把它拉的外面,卖了请大家喝酒。”
傅狗剩笑道:“你还真给人家卖了的?”
胡大海道:“卖了就卖了,怎呢?”
平阿四道:“嗳牛海生家的大马车车也在道儿上停的了,你也去卖了的哇。”
胡大海拍手道:“他嗳是花了全村所有人的钱买上的。要不是他和胡树根日捣的大家把村里煤矿转卖给他牛海生,靠的煤矿发了财,他能买呢来大个马车车?能有呢来好的两匹马儿?”
平阿四笑道:“我说那两匹照夜玉狮子咋看起来呢来熟惯了,原来那是我的马儿?”
胡大海道:“哪天我把他们告的皇帝老子面前,胡树根不是牛婢么?牛海生不是牛婢么?我叫他们全去雁门关外拉石磨。”
傅狗剩笑道:“大海你真是生的有些晚了,你要生的太祖时候,保不见能当块将军。”
平阿四道:“嗳开国大将军不就叫胡大海,”然后他又拍拍胡大海的肩膀,道:“保不齐嗳就是你祖宗了。”
傅狗剩起哄道:“保不见你就是那块胡大海转世了。”
三人正聊,一道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快都出来,官府儿来了人了,要检查了。”
注释:
婆姨:指妇女,也可特指“妻子”
圪蹴:蹲着
倒歇:聊天
圪台:台阶
日捣:糊弄
起山:有出息,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