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因朗声道，“何方神圣，来少林滋事。”他说着，飞身上前，看到对面那人，却是痴了。

那人高声道，“在下是华山派郁胜宗，特来少林拜见方丈！”他虽然如此声称，却并郁胜宗。眼前此人，眉清目秀，丰神俊朗，郁胜宗却没有这么俊俏。

可是这人也是非因相识的，他瞧见了非因，也是微微一愣。但他随即高声道，“在下华山派郁胜宗，特来拜见少林方丈！”

非因也反应过来，不愿和他多说话，高声道，“郁檀越，你且回去吧。”

他此画说完，便转过身去，准备吩咐左右师弟关上寺门，不想再理睬此人。却听脑后长剑出鞘的声音，向自己脑后迅疾刺来。以非因此时的修为，自然是不将这一招放在眼里，头也不回，袍袖舒展，卷住了长剑。

“殷远！你转过头来看着我！”耳后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小声斥道。

那是多么遥远的声音，又是多么遥远的名字。童年时光，他和陆胜楠两小无猜，并排坐在老家树上看月亮，在院子里过家家的点点滴滴，瞬间涌上了心头。就这一犹豫间，非因已经不自觉地扭过头去，看向那张魂牵梦绕的秀脸。

那一张脸庞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对眉头从事紧紧皱着，生气地看着他，自己曾经醉心于那眼神，她只要微微一皱眉头，便是让他为她去摘天上的月亮也愿意。

“殷远，我要见你们方丈。”说话间，剑锋倒转，长剑剑刃已经逼上自己雪白的脖颈，“你若不依，我立时自刎，血溅少林寺门！”

陆胜楠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是意志坚定，清晰可闻。非因实在是太了解他了，知道既然说得出，那便办得到，只好叹道，“你把剑收起来，我带你去便是。”

之后的事情，非因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他带着陆胜楠去了达摩洞，方丈连同两名首座同时接见，这倒是十分罕见的事情。陆胜楠很快就出来了，被别的师兄安排了住处。之后，方丈和两名首座似乎在达摩洞内争执起来，吵得十分厉害，至于吵些什么，非因便不得而知了。

而自第二天起，陆胜楠就被转移到了这间地牢。

“大师！”王翩羽大声道，“大师，这地下关的并不是我师兄，还请大师行个方便！否则明日的少林屠魔大会上，大家都难免难看！”

非因一怔，还待说什么，只听地牢又传来陆胜楠的声音道，“王翩羽，你再不听我的话，我立时便撞死在这地牢里！”

王翩羽大急，说道，“可我也不能对你见死不救啊！”

地牢里没声音了，半晌，陆胜楠才说道，“去找到你小师兄，你好好劝他，劝他回头，就不枉我疼爱你们俩一遭了，快去，快去，你再多待一刻，我便立时死在你面前！”

王翩羽急得大哭，说道，“师姐，你这是要做什么！我们华山派已经乱了！再没了您，我们怎么办！”

陆胜楠此刻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势已去，翩羽，找到胜宗以后，你们俩都别回华山了，但求自保吧，无论去哪里都好，去东瀛找你的龙姑娘也好，去关外找相剑先生也好，总之千万别回华山了！”

王翩羽眼见已经无法劝拦师姐，只好朝非因跪拜道，“非因大师，还请你照顾好师姐。”说罢，洒泪而别。

非因看着月下远去的王翩羽，此时王翩羽身法轻盈，已然登堂入室，若是自己没有这几个月闭关之功，想要胜他倒也不易。只是武功再高又能如何，终究还是一个孩子。他轻轻叹息，拿起方才放在一边的饭盒，缓步走近地牢，轻声说道，“吃点东西吧。”

屋子里传来陆胜楠赌气的声音，说道，“不吃。”

非因笑了，说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

陆胜楠冷冷道，“大师莫要再提前尘往事，休要坏了你的修行。还是请......请回房尽早休息吧。你我终究是男女有别，更何况如今你已经是个出家人，这般说话，有所不便。”

非因的声音里比往昔多了些感情，说道，“不，明日便是屠魔大会了，我怕.......”

陆胜楠心中算算日子，这才明白过来，说道，“是啊，就在明天了。你是怕明日之后，便再也和我说不上话了？”此时，她的态度已经不再似先前那般冰冷了。

非因将饭盒从地牢的小窗户递送进去，接着并不离开，而是在地劳动门口盘坐下来，说道，“是啊，我确实害怕。”

久久的沉默，过了那么多年，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似深似浅，半晌，还是陆胜楠先说道，“你害怕我死？”

非因再次选择沉默，久久，才回答道，“是的，我害怕你死。”

陆胜楠忽然嘲笑般说道，“你从小胆子就小，爬树你也害怕，捉蟋蟀你也害怕，明明从小习武，却害怕和别人打架，真是好笑。”

非因淡淡笑道，“可是我也喜欢很多东西，我害怕爬树，现在却时常怀念当年的那棵大树，我害怕捉蟋蟀，却很喜欢你给我捉的那只小黑鬼，我害怕打架，却很喜欢你送我的那柄木剑。”

陆胜楠说道，“你想老家吗？”

非因一怔，说道，“很多年没想过了，那些人都已经不在，我又何必去挂念？”

陆胜楠问道，“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在那个大婚之夜逃走了吧？”

非因道，“我明白，你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你却害怕改变，你怕你我二人成婚后，会害怕改变，会害怕我会改变爱你的那颗心，会害怕自己不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陆罗刹’，也会害怕家里的人从此改变对你的态度。当我如同我害怕你会死在屠魔大会一样。”

陆胜楠忽然笑了，“你从小就深深明白害怕是什么样的滋味，怎么一直到今天才明白过来？”

非因说道，“我害怕爬树，害怕捉蟋蟀，可是并不害怕改变，树依然是树，蟋蟀依然是蟋蟀。可是你死了，就有很多会改变了。你死了，这个世界便不再是从前那个世界了。”

陆胜楠苦笑道，“我以为你会一辈子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逃婚。”

非因说道，“我明白。”

陆胜楠道，“可是我有一件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