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羽不曾想反被他一问,方才准备了好久的开场白就用不上了,便也开门见山道,“虎牢关情形如何了?”
韩刍夫按了按眉心,坐正了身姿道,“单将军已在虎牢关与南泽人战了两场,眼下胜负难定。”
赫羽忙道,“依你看,胜负如何?”
韩刍夫如实道,“他没有退路了,这一场只能胜。”
赫羽明白,王舍城里已然没有单东来的位置了,他若吃了败仗回去,便是走上了绝路,依照自己对这位表兄的了解,他定是宁死不退的,她心里不禁慌乱起来,道,“若是单将士此次失势,你可会治他的罪抑或是愿意给他一条活路?”
韩刍夫望着她,良久,只说了一句,“他是你亲封的骁卫将军,如何处置是你的事。”
赫羽闻言,一双眼睛便盯在了案几上的笔墨上,她想,若是表哥知晓了她尚且还在世间,会不会更骁勇几分,即便仍旧不敌,也不会落个壮烈殉国的下场,他虽是舅父的孩儿,生来好似就该是上沙场的人,可她还是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
赫羽当即休书一封,这一次换韩刍夫为她研磨。她的笔迹单东来想必还是记得的,她边写着边就能想到他看到这封信时的神情,竟然生生写出了眼泪来。她在信里说,要他务必保重自己,虎牢关守不守得住,他都可来南疆大本营处,哪怕不再做大凉的骁卫将军,只做南宫赫羽的表兄。
赫羽满怀着期待等着单东来的回信,可她未等到自己的表兄,却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北正公的表兄,董炎。董炎自然不知道大凉女君还在世上,他要寻的人,是韩刍夫。
沿着南疆边关上,有几处人人心照不宣的地方,打着驿馆之名,行着饮酒寻欢之实。边塞枯寂,总会有耐不住的人,而一些沿边险行的走私客自然更是离不得这样的地方,本来干得就是刀口舔血的买卖,今晚歇下了还不知能否看到明日朝阳升起,这样的好地方正适合他们这样的人。韩刍夫受了董炎之邀,便于戌时孤身到了这处名唤白马的驿馆中来。
这白马驿馆足足能容得下百八十号人来此取乐,明着是座供赶路人歇脚过夜的地方,一到夜间,馆内喧嚣比白日里的闹市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里的欢客可不似皇城中那般温文尔雅,所图无非吃喝嫖赌四大俗,几两银子就能买来天大的快乐。
韩刍夫盘腿坐在驿馆最里间,一道木门将外面的喧嚣隔却了七八成,偶尔能听到一两声高呼,那定是赌局里又有人押着了宝。在他对面,正是一身华服的董炎气定神闲地为他斟了一杯,并举杯相邀,他二话不说,端起便一饮而尽,这酒甚是讲究,和这驿馆的粗陋格格不入,连同着此时正一左一右伴在他身边的两个精心梳洗过的姑娘,定是这人专为他备下的。
董炎是第一回见到这位传闻中的大凉大将军,却竟毫无怀疑眼前这人非他本人,除却年岁相貌一一相符,到底还是那份气度,不容置疑。他自那张脸上收回目光,放下手里空杯,道,“营中有禁酒令,韩将军今夜定要尽兴。”
韩刍夫先前亦从未见过董炎此人,只是也是在第一眼后便断定了其身份,或许,还是因着他眉眼里与某个人有着几分神似的缘故,他淡淡回了一句,“我与你素未相识,如何尽兴?”
董炎扬了扬眉,道,“我是逆贼宋灵均的表兄,董氏余孽,是曾经的大凉女君要斩草除根的人,身为大凉的大将军,你怎可不认识?”
韩刍夫问一句,“难道你不是置南疆数百工卒枉死的罪人?”
董炎哈哈一笑,道,“若真是董某人所为,韩将军会任我活到现在?”
韩刍夫也扬了扬嘴角,道,“所以,你是想报复吴庸?”
董炎敛起笑意,面上仍是春风和煦的,一双眼里却结起了霜,“不是我要报复他,而是他多行不义,你大凉不该再容下他。”他说罢,便将一直搁于右手桌角处的一物推上前来。
那是一个信封,韩刍夫自其中取出一张纸来,拆开一看,一双剑眉拧了起来,嘴角却荡起个笑来,心道南泽人这一回是真的要置大凉于死地,一百万石军粮,十万支精弓、五万支短弩,还有火药炮三百车?他深吸了一口气,吴庸此人,大凉当真是再容不下他了,“他当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