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起先一愣怔,但她的应变能力让做了二十年电台主持人的司仪甘拜下风,随后她便抢回话筒给主持人噎得不知道怎么接话,瞪着眼珠大呼:太羡慕了,太羡慕了,如果有来生,我也愿意成为您的女婿!那话一出,全场哄堂大笑,我不禁扭头看了一眼,那男人的发际线早已翻过山顶,退缩在山底,形成一排简易栅栏。
因为母亲说: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恰好是我们程氏家族的家规,这难道不也是我女儿女婿的缘分么?第二,从今天起,只要晨晨一天是我的女儿,那他,君君,就是我的儿子!这么叫儿子有错吗?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客人们响起过的涨潮般的掌声。
冯焱君依旧是平素里的镇定,他即兴演说,虽没有母亲那么澎湃激昂,但也掷地有声,他说:从我们认识时起,总是走走停停,但我们相爱了,从我们相爱时起,我们又磕磕绊绊,但我们结婚了,我们风雨无阻而来,势必还会穿风过雨,就像今天这样,秋风飒飒,秋雨兮兮,但我会像来时那样,义无反顾,风雨兼程。
他停顿好久,仰起头咽下涌上眼眶的泪水,但依然哽咽着向众人承诺道:程晨,今天是我的新娘,一辈子是我的新娘。
然后,他抱起我在舞台上转了好几个圈,主持人深情献唱了周华健的那首《风雨无阻》。
我在父亲领着我上舞台时,看见了沛兄他们,跟我的一群大学同学。我心里一沉,但随后忘了这码事,直到我听见焱君说的走走停停,我哭得不能自已。但只有沛兄知道我哭什么,他突然毫无征兆地冲上舞台,跟我拥抱了下,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一定要幸福。”冯焱君像是递上交杯酒的服务生,那几秒钟,他看我那样抱着沛兄的脖子,不知所措地玩弄了下手指,然后他就彻底停顿下来,停了好久……
结婚仪式完毕,我们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了新家。婚房极尽暧昧,我却睡得很香,一觉醒来,已是晚上,我翻过身,不见睡前支着胳膊肘看我的冯焱君,听听动静,好像没有人。我没穿鞋,光着脚丫溜在门口,悄悄拉开门,看见他坐在餐厅,背对着我,一个人喝着一瓶白酒。
我返回床上坐了好久。
真正的一个月圆之夜,月亮里的斑斑驳驳都清晰可见。我站在窗台前,望向阿斯汉家的方向。月色如银,他知不知道,今夜我已为人妻,但我的身体裹着他馈赠的铠甲,冯焱君走不近,碰不得。秋蝉哀鸣,一丝寒冷掠过周身,我朦胧着双眼,摸回床上,床品是大红色。鲜血一般的红。我跌倒在上面,面对着窗户,看月亮一会儿滑进云层。
月亮西移,我听见冯焱“啪”地关上了灯,推门进来躺在了我的旁边。沛兄一定告诉阿斯汉我结婚了吧,可就算不告诉,他还在乎我吗?哎,怎么就忘了,那个皮肤白白的瘦女孩儿已经住在了他家,我什么时候得了间歇性失忆,我是怎么了?
我佯装翻身,甩出一只胳膊打在冯焱君身上,他下意识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握了握,然后他又害怕什么似的,赶紧松开,他的手掌很厚,一条长长的断掌纹横跨整个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