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北宫府。
仇皓定定的站在门口,盯着门上的匾。没有变,还像当年一样。只是门口的兵士换成了普通的家丁。北宫问川曾经是战功卓著的悍将,后来负了伤便从军队上退了下来,谁知道他这一退就彻底告别了战场。赋闲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他的伤就没好过,谁能想到昔日叱诧风云的将军,如今几乎已经下不了床?
华千枫轻轻喊了几声,仇皓回过神,叹了口气,“走吧。”
该来的逃不掉,这也许就是宿命吧。
开门的人是北宫央澈,她这次束起了头发,穿着一身很适合打斗的衣服。华千枫见到她有些诧异,他不知道她会来,更不知道她会换上这么一身衣服。
“一会在跟你说,先去看看爹吧。”
北宫央澈的声音很轻,但华千枫明显听出她哭过,他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爹怎么了?”
“没怎么。”北宫央澈有些心不在焉,“见过儒侠前辈,晚辈失礼之处,还望前辈见谅。”
“恩,你长大了不少。”仇皓还记得她,那年他来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他记得北宫问川很疼爱这个小女儿。
华千枫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北宫央澈竟然见过仇皓。早知如此,就该让她跟自己一起去寻人,也许能节约点时间。
北宫问川侧卧在床上,看着进来的三个人欲言又止。
仇皓愣住,他没想到北宫问川竟苍老了这么多,看来这些年他一定过的很煎熬。北宫问川挥了挥手让华千枫和北宫央澈退下。
“过来坐。”北宫问川气息不足的拍了拍床边的位置。
仇皓走过去,坐下来,微微低着头,没有看他的脸。
“你老了这么多。”北宫问川轻轻道。
“你也是。”
“我没想到你会来见我。”
“一开始我也不敢,但我有义务来。”
北宫问川忽然笑了,“这一定是那丫头的鬼。”
“凰儿?”仇皓猜得出北宫问川应该说的是仇凰。
“就她鬼主意多。”
“也许是她不想让我自责。”仇皓道,他还是很了解仇凰的。
“其实我要谢谢你,这么多年守在她身边。”仇皓道。
北宫问川紧紧攥了一下拳,强压下咳嗽的感觉,“不必谢我。”
仇皓发现了北宫问川轻微的举动,“你的伤……”
“无所谓了,能见到你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吧。”
“抱歉。”
“下雪了吗?”北宫问川忽然道。
仇皓看了看窗外,细碎的雪轻飘飘的荡漾在湖面,湖边的海棠树已经披上了白纱。
“扶我起来吧,我想看看雪。”北宫问川轻轻道。
看着院中雪景,北宫问川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这景象几乎跟那一天丝毫不差。
“也许是时候了。”北宫问川喃喃自语。
“什么?”
“央雪出生的那天晚上,天上就下着这样的雪。我还记我站在海棠树下,一小截断枝砸中了我的肩膀,然后我就听到了她的哭声。我当时想她一定是个活泼的孩子。”北宫问川仿佛恢复了活力,变成了昔年勇武的将军。“但是没想到她的身体很差……”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海棠树的一小段树枝被雪压断,“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外面风大,我扶你回去吧。”仇皓心里很不得劲。
“没关系,让我看一看吧,看一眼就少一眼了。”北宫问川沉默了一下,又接着道:“我和她娘请过很多名医,也求过神拜过佛。你可能很难相信吧,我这么一介武夫竟然会信神信鬼。”
“我信,我明白。”仇皓道。
北宫问川自嘲的笑了笑,“她七岁的时候,家里来过一位道长,道长说他有办法医好央雪的病,后来他就成了央雪的师父,带着央雪去了遥远的地方。”北宫问川叹了口气,“天底下哪有我这样的父亲?轻易的就让她被人带走了。”
“这怪不得你,你当时有军令在身的。”
“我后来想,她可能不喜欢我给她取的名字,所以……”
“没有的事,她很感激你,我也是。”仇皓打断他的话。
“真的吗?”
“真的,如果不是,她为什么要让我来寻你?”
北宫问川笑了笑,“说的也是。”
“我曾经去看过她,但是没有见到。我骗她娘说见到了,我骗了四年,她娘死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其实根本没有骗过她。”
“我那天回来的时候,在雪地里捡了个女婴,她的眼睛跟央雪很像。我把她抱回家,取名央澈。”
仇皓呆住,“央澈不是你的女儿?”
北宫问川摇了摇头,“不是,但是我却很疼她,是发自心底的疼。她娘见到央澈的时候很高兴,这是我六十年来做的最正确的事。”
“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央澈说,我怕她会伤心。也许有一天她希望知道真相的时候,我希望是你告诉她的。”北宫问川的声音渐轻,说话也开始有点语无伦次。
仇皓扶他躺下,替他掩上被子。
北宫问川缓了一阵,再次睁开眼,定定的看着仇皓,看的仇皓有些不自在。
“有件事,我想托付你。”北宫问川忽然道。
“你说。”
“朝廷不太平。”北宫问川说着掀开被子,脱掉上衣,仇皓看见了一道尚未愈合的刀疤,疤不大,却刚好遮住了整个心脏。
“这就是我受的伤,对我来说这其实根本算不上是伤,但奇怪的是,它一直都不曾愈合。”
“郎中怎么说?”
“瞧不出端倪,不管是谁都说是普通的伤口。”北宫问川说着穿上衣服,盖上被子。
“医仙子可曾看过?柏青看过吗?”仇皓道。
北宫问川摇了摇头,“柏青早就失踪了。”
“医仙子是柏青的高徒,她若能看一看,也许有办法。”
“不必了,来不及了。我大限将至,也许就在今晚吧。”
仇皓沉默了一阵,“你的伤跟朝廷有什么关系?”
“五年前,我在北方草原跟敌人对峙的时候,一小股蒙面的精锐部队闯入了我的中军,直刺我的要害,轻易的就瓦解了我的阵线。我自认很有谋略,但是当时我却一头雾水,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溃败之后,原定计划的援军并没有出现。最后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我的数十万将士都……”
“那支蒙面部队忽然就出现了,根据我的情报来看,他们不属于敌军的任何势力,事后我也查不到他们的踪迹,而且他们只出现过那一次。”北宫问川补充道。
“你怀疑是有人陷害你?你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我当时正带着我的卫队往回逃,遇见了十几个穿着黑色盔甲的兵士,他们手握漆黑的大刀,将我的人全部杀死,只有我勉强杀出了重围。那道疤就是那时候落下的,不过伤我的人已经死在了我的枪下。”
“你希望我怎么做?”
北宫问川悠悠道:“近几年江湖也不太平,尤其是今年,幽府的重出标志着什么,也许你必我更清楚。”
仇皓沉默了,他还不知道幽府的事。
“你在江湖的地位无人能及,你的一句话就能号令大半个江湖。”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如果哪一天,国不国,家不家,也许你能组织一道江湖上的防线。”
“用兵,我不在行。”仇皓道。
“仇凰可以,她学的很好,如果真有那一天,她将是你最得力的将军。”
仇皓思索了很久,才开口道:“我不能跟你保证什么,但我可以答应你尽力而为。”
北宫问川点了点头,目光逐渐涣散,逐渐暗淡。
仇皓叹了口气,替他合上双眼,“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一件事,你放心,素素……不,央雪的死,我会给你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