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三,幽州。
天蒙蒙亮的时候,赌坊里的人已经散去。
唐千澈和唐千水悄悄走进赌坊,由于赌坊的门太矮,所以唐千水不得不暂且将小福寄放在客栈。
掌柜的放下手中的抹布,看到进来的人是唐千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记得唐千澈,他永远也忘不了。
唐千澈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因为几句不和差点杀了他。现在他们又见面了,唐千澈还跟上次一样冷着脸。他知道唐千澈这次来应该也是找神龙,不过她身边的小姑娘是什么人?
“唐大侠,又来了?”掌柜的客客气气的打着招呼。
唐千澈一脸不想跟你说话的表情。
“此来又是找神龙么?”
“是。”唐千澈道。
掌柜的唯唯诺诺,“好好,请跟我来。”他说着转过身去给唐千澈带路。
“不知道这位女侠是”掌柜的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没办法,谁让他是神龙的人呢?但凡接近神龙的人,他都有责任查清楚底细,神龙不会允许有人混进来,所以他不得不问,但他又确实不太敢问。几番衡量,他还是问了出来,相比唐千澈他更害怕神龙的责难。因为唐千澈最多杀了他,而神龙不一样,神龙会留下他,杀掉他的家人。
唐千澈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他感觉浑身冰凉,心头一颤,赶忙说道:“我不问,我不问。”
他害怕了,这世上有几个人敢直面死亡?不怕死亡呢?
绕过庭院,穿过错综复杂的暗道,掌柜的战战兢兢的将唐千澈二人带到神龙面前。
神龙背对着唐千澈,正在看着墙上的一幅画。
画上是个雪山,山有九峰,每峰落雪点点。山下一个旅人正抬头望着最高的那座山峰。
“这幅画怎么样?”神龙听到有人进来,出声询问道。
“我不懂画。”唐千澈冷冷道。
神龙似乎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接话的会是唐千澈。
他转过身,脸上依旧戴着蜃龙面具。
“咦?”唐千水有些惊异。
“小女侠在惊讶什么?”神龙的话里带着些许笑意。
“惊讶你的品味。”唐千水道。
神龙笑了,抚掌道:“难得有人能欣赏我的美学,真是令人称快,不知小女侠怎么称呼,可愿交个朋友吗?”
唐千水有些纳闷,“我是说你的品味奇差无比,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令人作呕的面具。”她说话一向直接了当,直接的让人心碎。
“她叫唐千水,是来接替我的。”唐千澈忽然道。
“哦?接替?”虽然是疑问,但唐千澈从他的话里却没有听出一丝疑惑,看来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她来接替我,完成我们之间的交易,所有条件不变。”
“这么说,你暴露了?”神龙道。
“我杀不了叶惊泓。”唐千澈道。
“雪蝶宫让你杀叶惊泓,但你杀不了他,所以他们不可能再用你,是吗?”
“是。”唐千澈道。
神龙叹了口气,“跟你交流真的是累。”
唐千水鄙夷的“嘁”了一声,“那是因为你笨。”
“你还是第一个说我笨的人,我记住了。”神龙的语气似乎在笑。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唐千澈道。
“什么事?”
“你和剑楼有着几乎一样的目的,为什么不去找剑楼合作?”
“因为没有用。雪蝶宫的势力超乎想象,它明面上有三堂八阁,但实际上已经掌握了不少其他门派的死穴。这些门派已经成了它的附庸。”
“都有什么门派?”唐千澈问。
“太多了,目前我查出的有苍洪、飞沙、北岳和泰山。”神龙叹了口气。
“那在加上丹华楼呢?”
“不太可能,丹华楼一向中立,他们不太可能想卷入这场纷争。”
“你错了。”唐千澈道。
“怎么说?”神龙道。
“不管是哪一门哪一派,只要跟雪蝶宫掀起战争,整个江湖都会被战火席卷,你认为那时候还会有丹华楼的容身之地吗?”唐千澈盯着神龙,她不信神龙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你觉得丹华楼会帮我?而不是雪蝶宫?不管怎么看,雪蝶宫的赢面应该更大吧。”
“丹华楼主岂是池中物?如果他要帮雪蝶宫,你觉得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神龙沉默了。的确,如果丹华楼要帮雪蝶宫,那这个江湖上就没人敢和雪蝶宫作对了。丹华楼目前还没有表面态度,是在观望还是已经有了打算?
“我知道了,我会去拜访柳先生。”
“九宫飞星呢?”唐千水问道。
“九宫飞星就在这里。”神龙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本书,随手翻了翻给唐千水过目。
“很好,我要做什么?”唐千水道。
“继续我们的计划,你先混进雪蝶宫,只要你混进去,九宫飞星就是你的。”
“我们怎么联络?”唐千水道。
“不需要,你混进去我会知道。”神龙道。
北宫府。
一片素缟。
北宫问川下葬后,仇凰才赶过来。
现在她正半跪在北宫问川的坟前,烧着纸钱。
仇皓站在她身后,什么也没有说,静静的等着。
“北宫问川于我亦师亦友,现在他死了,我总该尽一份心意。”仇凰说道。
“我知道,你也该这么做。”仇皓道。
仇凰接着道:“当年,如果没遇到他,或许我的枪法不会有如此造诣。他指点了我很多,也教会了我很多。我这一生最感激的人有两位,他便是其中之一,他教会了我什么是枪,什么是侠。
“那你可不要让他失望。”仇皓道。
“我不会。”
天地沉默着,人也沉默了,空气中只留下火焰跳动的噼啪声。
不知过了多久,仇皓扶起仇凰,贴在她的耳边说道:“神兵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北宫问川是仇凰最重要的人之一,但他的葬礼仇凰却没有赶上,仇皓难免会有怀疑。
仇凰点了点头,轻声道:“神兵府不太平,我有预感恐怕要变天。”
仇皓握住她的手,道:“不管你想做什么,怎么做,只要不违背初衷,我都会支持你。”
仇凰叹了口气,“这一次来神兵府过年吧。也该好好过个年了。”
“过年吗?”仇皓一阵恍惚,他已经十几年不曾过过年了,他甚至已经忘了过年该干什么,该怎么过。也已经忘了过年是什么滋味。
“不过二姐可能来不了。”仇凰道。
仇皓笑了,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笑的这么欣慰,“也好,过年的时候我会去找你们。”
“为什么不现在就跟我走?”仇凰问道,她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我还要去看一个人。”
“哦,我明白了,那我们在神兵府里等你。”仇凰恍然大悟似的,微微一笑。
仇皓摸了摸她的头,拉着她逐渐远去。
华千枫挽着北宫央澈看着两个远去的背影,不由得说了一句:“我有个大胆的猜想。”
“什么?”
“他们两个都姓仇,而且年龄相差至少二十岁。所以”
“你猜的不错。”北宫央澈知道他在想什么,“凰座说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有两个,一个教会了她什么叫做枪,什么叫做侠。她没说的是,另外一个人教会了她什么叫做人。”
“那个人就是儒侠前辈?”
北宫央澈点了点头。
华千枫看着身边的人,“我感觉你知道很多东西,但你从来没有说过。”
北宫央澈道:“我没想瞒着你什么,但这件事得她亲口说才行。”
华千枫道:“我没有责怪你,我也不在意。”
北宫央澈的脸有些发烫,“我预感这个年得在神兵府过了。”
“对了,凰座说神兵府要变天是怎么回事?”北宫央澈忽然问道。
“麻衣侯死了。”华千枫道,“伤口是洛竹间的雪系沧溟。”
北宫央澈差点喊出来,“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华千枫对北宫央澈的反应有些好奇。
“剑楼恐怕也要变天。”北宫央澈无比担忧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