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磨刀霍霍,南阳侯焉得不反!南阳旧事已过去十余载,陛下仍不肯放过那些贰臣,蓉城营六万大军折损岭南,邑城惨遭屠城,以致今日丽水公主和亲北辽,天水、岑州二营覆灭,洛城危急,陛下,满意否?”
“放肆!”
卫凛直接将茶盏摔过去,卫昀避也未避,眉骨被茶杯磕出道口子,直往下淌血,很快便将他眼前染得一片血红。
卫凛也慌了神,从袖中摸出锦帕欲给他擦血却被他躲开,卫昀垂着眼:“陛下面前,不敢失礼,臣自己来吧。”
锦帕被甩到他身边,卫昀捡起来,胡乱擦去挡住视线的血渍,按住伤口,低声道:“陛下与臣相处不过短短几月,便有恻隐之心,见臣流血如己之流血,可陛下知道,这道创口比起陇定一线累累白骨根本不值一提。”
“打仗,总会死人。”
“总会死人,臣有日也总会死在战场之上。”
“你就非要这样逼我!我几时想过会让你上阵杀敌!”
“不是臣要逼您,元和十四年您亲口说的,臣乃兵主之相,上阵杀敌、战死疆场,这是宿命!”
“阿昀!”
卫昀身形一颤,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低着头不敢看帝王的双眼:“陛下为抚慰战死将士而设羽林孤儿营,收养遗孤三千,给之以食,教之以兵略,可陇右每同北辽开战战死将士又何止三千,每年战死将士又何止三千!”
“我的心思,你永不能体会,正如我给你的,你也从不要。”
卫凛盯着他额上那块已被染成血色的帕子,创口已经结痂,只有几道从额角一路流进脖颈的血印子看着刺眼:“你以为朕会准许镇江王府的小公子与南军卫尉的女儿成婚?”
卫昀只是冷笑,方才被他的话带起的一点愧疚也都消散了,只觉得双膝发出火一样的痛来,痛得他非要说些什么才好:“淮安周氏历经四朝,满门忠烈,不该如此。”
“你以为这天下是轻易守得住的?凭你那分小聪明?凭你那几分热血?朕以为这两年你行事沉稳些了,该有些长进,是朕高看你了……送卫将军出去。”
“陛下要臣二选其一,臣贪心,偏要兼得。”卫昀推开温常欲搀扶他的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来,他双膝早已痛得无有知觉,不自觉颤抖着,仍咬牙站的笔直,一字一顿道,“卫昀就是那个从云清山走出来的卫昀,永不会变!”
温常心惊胆战看着他额角因咬牙重又裂开的创口,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虚虚伸出手臂护在后面:“陛下对您寄予厚望,又恐您去蓉城有什么闪失,一时怒急攻心也是有的,您该体谅着些。”
卫昀只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半面脸上都是血,尤其左眼全被血糊住,即便最温和的眼神也看着凶厉,何况这时还冷着张脸,温常默默转了话头:“臣扶您去包扎,您多俊俏的模样,若是落下疤,全洛城的小姐岂不都要提着刀来杀了臣。”
“不必,我回家。”卫昀裹裹身上的披风,“温大人请回吧。”
温常回到天禄阁时地上的狼藉已被人处理过了,卫凛站在窗前吹风,问他:“侍医怎么说,伤得重不重?”
“卫将军直接回府了。”
温常斗胆劝道:“陛下,卫将军少不更事,朝堂上的事看不了那么透,又生性仁善,您何必与他置气。”
“总有日,总有日他能明白朕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