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意识很奇怪。

比如人类，每一个人类都有截然不同的意识，它们各自独立，互不干扰。

而人鱼的意识更类似于一个集合体，它们几乎没有独立空间，而是像一张网上的连接点那样，在集体意识中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所以，您只要毁掉这张网的最中央，它们就会溃散一小会儿。”花匠轻声说，“但只有一小会儿。可能几十秒，可能几分钟。”

“最中央？”关瞻咬文嚼字，西蒙揉着太阳穴，“你是指像蜂后那样的角色？”

“是的，是的。”花匠附和道，“不过比较难找。它一般不会在很显眼的地方——”

砰！

一条鱼尾略带威胁意味地狠狠打上前窗，惊得几人往后一缩。

关瞻看得出这一下透露出来的犹疑。

那条鱼尾正左右摇晃，频率挺高，烦躁得明显。

“知道了。”关瞻盯着前方，不敢放松，“这种集合体——呃，有什么特征没有？”

花匠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心虚：“抱歉，关瞻先生，我不清楚。”

关瞻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试图让自己放松。

面前的那条人鱼呆滞地转动着鱼眼，看上去实在不像什么有智商的角色；它把脸贴住玻璃，展露出一口长满小型螺和青藻的尖牙。

“《物语》，”关瞻心中默念，“如果对非意识集合体使用【想法种植】会怎么样？有用吗？”

“没用，小男孩。”关瞻搞不懂《物语》哪里来的自信，每次生死关头都能如此悠然，“那只会对意识网造成很轻微的震动，幅度约等于零。”

它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拖长声音：“不过嘛，你可以一个一个试……反正有【冥府判官】，您不用担心寿命——”

“借用【想法种植】一次，使用对象为人鱼意识集合体。”

“不行。”《物语》对关瞻钻空子的行为表示无奈，“你这是耍流氓。我辨认不出来，也没办法给你种。”

人鱼看样子迫不及待。

又一条人鱼凑过来，占据了舷窗下半部分，鱼眼同样没有焦距。

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

很快，所有的窗口都被鳞片与鱼脸占据。

舱里的气氛很凝重。鱼尾轻轻拍打舱体，发出轻微的动静；蒙着眼睛的几个人无一例外全部眉头紧缩，表露出烦躁或担忧的神色。

“我用气刃试试。”白悦光平静地说，“但我看不见，可能效果一般。西蒙？”

“怎么？”西蒙猜出了他的意图，“不行，【画地为牢】用不起来。海水太混浊，我没办法在这种环境下控制沙子。”

白悦光简单地“嗯”了一声。

关瞻本能地觉得不妙。

出口制止的同时，《物语》在他脑子里喊叫出声，再加上耳朵里真实听到的、朦朦胧胧的“噗嗤”声和占满视线的深红色血液，关瞻的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气刃准确无误地刺进了前方某只人鱼的脑袋，从上往下，将它划拉成两半。

鲜血在海水里扩散，紧接着舷窗外的水翻搅滚动，似乎开始沸腾——

这一举动激怒了人鱼们。

意识在下一瞬间回巢，关瞻听见自己大口的喘息声：“不行——”

“我觉得可以。”白悦光一把扔掉蒙住眼睛的人皮条，又是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切割骨肉与鱼鳞的声响，“能杀多少是多少。”

灰色的海水被染成深浓的红色，关瞻拧起眉头，刚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一侧舷窗便发出“砰”一声巨响。

蜘蛛网状裂纹在外侧玻璃上蔓延开来，整个舱体都往一侧狠狠歪了歪。

这么下去，就算人鱼不动，深海的水压也会把玻璃彻底压碎。

到时候，所有的人都得命丧黄泉。

舱体再次缓慢下沉，颇有要被完全压进沙子里的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