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9月的北方,早晚已经有些微凉,但中午的日头还是有些猛烈。天上总是悬浮着簇簇软绵绵的云朵,或许是因为云朵太白,或许是因为天过于湛蓝,总给人伸手就能碰到天空的错觉。
这样的天气却还是让人清爽。但排在长长队伍里的赵瑾瑜却觉得燥热,明明是兴奋的,却又觉得没有安全感。赵瑾瑜把这种焦躁归结为队伍太长,陌生面孔太多。
赵瑾瑜都快睡着了的时候,才被高台上拿着名单的老师抑扬顿挫的点出来。随之精神一震,有点慌张的举起手来,响彻心底的呼声喊到嘴边的声音却变成细微的“到!”。这种心理很奇怪,她仍然觉得声音太大,好像会引起很多人的注目,然后有点逃窜的心理小跑到分到的班级队伍里。
激动的心情稍微平息了一点,又被郑廷扬的名字震彻了一下神经。扭过头就看到郑廷扬双手插兜,有些吊儿郎当的走到自己的队伍后面,与自己隔了4个人。郑廷扬过于突兀的身高和长相,引得前面的同学频频回首好奇观望。
说来,他算是她这里最熟悉的人了。
“同学,你掉了一张纸。”
赵瑾瑜急忙回头却看到笑容阳光的短发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些兴奋地说了声“谢谢你。”
“诶呀,不客气。”
“你……你……我……”赵瑾瑜想说点什么又憋了回去。
“你是不是叫赵金玉。我叫钟晴,晴天那个晴。”钟晴有些羞赧地说完,咧嘴笑开了,露出两个虎牙,而且眼睛像月牙。
“我叫赵瑾瑜,是这两个字。”赵瑾瑜急忙拿出写了名字的笔记本,指给钟晴看。
“哦,是这两个字呀,老师发音好有问题呀。哎,你的字很漂亮啊!”
“额……,还好吧,你的名字很好听。”
“是吗?”两人对视起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个人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对于女生而言,友情是很微妙的感觉,有些人第一眼你就会产生莫名其妙的亲近感。对于赵瑾瑜而言,她从心底是感谢钟晴的,钟晴无形中给了她在陌生氛围的勇气。
当赵瑾瑜和钟晴真正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讨论过今天的情景。两人都很感叹互相的评价竟然都是惊人的一致:“这个女孩应该很好相处……”对于赵瑾瑜和钟晴这种性格女孩,更喜欢没有攻击性的温和的伙伴,也许这种心理处于她们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
当时的情景,当时的氛围,当时的心境,让两个迫切想要交朋友的人奇异的熟识起来。
于是两个女孩都有些兴奋的交谈起来,不知不觉中,她们好像有了说不完的话,放学回家时也还在不断的叽叽喳喳,互相的存在都让对方觉得今天有些意思不孤单。
新朋友这件事都成了两个小女生回家围绕父母身边欢喜的谈资,钟晴是赵瑾瑜来到S市交谈最开心的人,赵瑾瑜则是钟晴转学到新学校第一个认识的人。对于12、3岁的女孩来说,小伙伴的意义很重大,有了她,上厕所不会孤单,放学路上不会孤单,课间休息不会孤单,你的笑话有人愿意听,你的忧愁有人愿意分担,她可以增添你的笑容,也可以减少你的眼泪,你光环围绕,她的掌声最响;你狼狈落寞,她会担心,搞怪笑话甚至出丑也不怕,只想你笑一笑;她会有些嘴贱的挖苦你,她也会讨好的安慰你,她会时刻记得你的糗事来嘲笑你,她也会时刻记得你的美好来欣赏你。
自从两人交好以后,组成了强力黏合体,只要有赵瑾瑜的地方绝少不了钟晴,换一种说法就是只要钟晴出现就不会少了赵瑾瑜的影子。学校只要有活动,两个人都是想尽办法偷偷摸摸的凑到一起嘻嘻哈哈;放学值日,无论多晚都要互相等着回家;自习课,位置相邻的两个人还要互相写纸条来说话聊天,有时学校安排看电影,隔着过道还要手牵着手,不知不觉中,就成了连体婴儿。在外人看来,两个人一个喜动,一个喜静,正好互补,其实等两个人真正混到一起时,不知觉的都分外活泼。她俩觉得她们心有灵犀,于是相互研究了她们互通串通的默契,如何在老师眼皮底下看课外书,如何在老师看不到的角度偷偷说话,如何逃避老师在课桌下面互相勾手指。女生,总是喜欢这种甜腻的感情。
赵瑾瑜,依旧是默默无闻的学习好,钟晴则是没心没肺随心笑。她们活的简单,也很透明。赵瑾瑜觉得自己在钟晴的带动下,逐渐由初来这里的胆怯慢慢变得开朗明亮。钟晴人有些粗枝大叶,在学校生活中也被赵瑾瑜照顾的井井有条,从干干净净的课桌上就看的清楚。
二
不知不觉三个月已经过去了,钟晴从市西穿越到了市东,在13路的车窗向外看时,发现赵瑾瑜已早早在路边等着了,急忙隔着冰凉的窗户使劲的招手,待车停了就第一个冲了出来:“同桌,你几点到的呀!”
“我也不知道,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是8点半多吧。”
“诶呀,都怨我,这趟车晚了半个小时。”
“没事儿,咱俩快走吧,今天有点冷,从这再走15分钟左右,就到我家了。”赵瑾瑜被冻的说起话来都有点打颤。
钟晴被赵瑾瑜拉着穿过七扭八歪的街道,迎着凛冽的寒风,终于到了“丽芬蔬菜店”。赵瑾瑜指着大大的红色招牌说:“这就是我家了。”
“可算到了,同桌,我好像冻到牙了。”钟晴说着说着就变成了鬼脸。
“哈哈,同桌你太逗了!”赵瑾瑜急忙推开门让钟晴进了屋子。
钟晴一边摘着围巾和赵瑾瑜说:“同桌,你眼睫毛上挂了霜,成了白睫毛。”
赵瑾瑜转过钟晴看对面的镜子,“你也是。”
“真好玩!”附在睫毛上的白色慢慢融化成细小的水滴,眨眼的功夫又蒸发掉了。钟晴才开始慢慢打量赵瑾瑜的家,屋子里有些泥土味,又有些植物的味道。不漂亮,却干净。随后又被赵瑾瑜引到里间,钟晴感觉屋里的温度好像又暖和了一些,依旧的干净整洁,地上垒了一个散发着强大热量的炉子,墙角还有一个大大的柜子,上面堆满了书,好多是老师推荐的中外名著。
“同桌,你家书好多呀!”
“我爸的屋里,还有好几大箱子都是满满的书。”
“哇!那同桌你都看过吗?”
“我才看不到一半,不过我爸全都看过了。”赵瑾瑜的声音不由得有点自豪的高调起来,父亲是她只要一提及就会自信的荣誉。
正说间,钟晴就看到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家扶着墙一点点的进了屋,双眼眯着,动作迟缓。疑惑间听见赵瑾瑜说:“奶奶,我同桌来了,叫钟晴,我常跟你说的那个。”然后又听见赵瑾瑜轻轻附在她耳边小声的说:“我奶奶眼睛看不见了。”然后走过把老人搀了过来。
钟晴点点头,看到赵瑾瑜伸手去扶那位奶奶,也急忙跟过去有些羞赧地说:“奶奶好。”
张清听见一个陌生清脆的声音在屋子里,笑呵呵地说:“来了,冻坏了吧,快上炕上暖和暖和,热乎着呢。”
三人团坐在暖呼呼的土炕上,嘻嘻哈哈的说了起来,钟晴说的高兴,凑到张奶奶的面前,“来,奶奶,你摸摸我,说一说我长得是什么样?”
张奶奶的手上满是纵横苍老的年轮,但又厚实暖和。张奶奶摸索了一阵,说:“摸着就是漂亮的丫头。”
钟晴听到夸奖,又羞涩又高兴,“奶奶,摸得好准。”
一句话,把其他两个人都逗乐了,赵瑾瑜打趣说:“奶奶,你在确定你摸到不是小子呀?”
“打你!”钟晴扑倒赵瑾瑜的身上,和她欢笑的支架起来。钟晴头发被一个自称神剪的理发师剪得就是一节指肚那么长,像个小小子一样,钟晴看到成果几乎哭了,在班级都不敢抬头。
两人欢闹了一阵,赵瑾瑜又带钟晴在屋子里四处串串,在简单的屋子来回走了好几遍。说说笑笑间,王丽芬就回来了。
王丽芬知道老大领了同学回来,早早从市场回来给客人做饭。煮了一条鲜肥的鱼,钟晴吃的肚子要爆炸,但怎奈王妈妈不断的夹菜,不好拒绝,好像一桌子菜,赵家人都没怎么吃,全让她一个人包了,十分不好意思。
午饭后,王丽芬收拾妥当,包了带给赵普方的饭匆匆就走了。临行前吩咐赵瑾瑜晚饭把屋子烧的暖和点和晚饭早点做别等他们回来了。不知不觉时间过得极快,转眼就过了下午三点,天寒地冻的东北,冬日的白天总是短暂。
赵瑾瑜做饭,钟晴则是过来打下手,玉珏从外面玩够了回来,也乖乖的收拾屋子。
钟晴又再一次撑了肚子,捂着肚子有点瘫倒在凳子上:“同桌,你做饭好好吃啊!我肚子要爆炸了,你听听,嘣!”说完做死状趴在桌子上,玉珏听了在旁边也嘿嘿的笑了起来。
太阳快要下山时,钟晴终于坐上了回家的公交上。车里是繁重的汽油味和凌冽寒风气息。钟晴坐在挨着窗户的座位上,看着有些昏暗的城市之景,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在赵瑾瑜家的情景。
不光从赵瑾瑜的家中,就是从赵瑾瑜平时节俭的生活中,钟晴也能感觉到赵瑾瑜的家境可能会稍逊于自己的家,但是瑾瑜人好,家里人也好,王阿姨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总爱笑,奶奶人风趣还和蔼,赵玉珏年纪虽小但是礼貌懂事。而且她被当做重要的客人来对待,虽然她只是个小孩子,但是她体会到了那种被重视的尊重感。
下了车,钟晴就看到妈妈在公交站等候她,一下车就笑容满面的问:“呆的怎么样,没给人家添麻烦吧。”
钟晴也是兴致浓浓,绘声绘色的描述赵瑾瑜家的近况。两个人漫步在有些有些昏暗寂静的街道上,享受着母女之间的轻盈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