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有人夜劫燕丹的消息传遍了咸阳的大街小巷,而公羊恒的画像也粘贴在了咸阳城的各处告示板上,告发者,赏金百两,密而不告者,刑之以腰斩。
甘罗立在告示板前面,静静地看着那上面公羊恒的画像,画师的技艺很不错,将那个老头的神态画得栩栩如生,只是,画像中老头大痣上的那根毛应该更粗更长一些才好。
“哇!”人群中传出阵阵惊讶之声。“公羊恒!墨家的大侠啊!”
士卒闻言,即刻呵斥道:“什么狗屁大侠!此人乃是夜劫燕国质子的贼首,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那人赶紧噤声,然后拉着身旁的朋友一起退出人群。
公羊恒是大侠么?甘罗兀自问到,一个模样奇怪、举止奇怪、脾气也很奇怪的老头,竟然会是墨家的大侠?
甘罗又坐在了酒馆旁的石阶上,静静地听着馆子里那些酒汉们吵吵嚷嚷的话语。
秦国法度虽严,但很少有因言获罪的平民,这或许可以被认为是战国时代离间计屡屡得逞的原因之一。所以啊,酒馆里喝醉酒的汉子们往往吧啦吧啦地讲出一大堆东西来,天南地北的什么都敢讲,倒也不怕哪个当差的前来拿他。
“公羊恒呢,是个人物咧!”某个酒汉呼啦着一口酒气嚷嚷道,“三年前我去燕国,真他娘的走到哪儿都听得到公羊恒墨家大侠的名头。”
旁人附和问道:“莫非那老头还是个行侠仗义的剑客?”
“当然!”酒汉将拳头往桌子上一砸,拍着胸脯说道:“你们几个蠢人没见过世面,倒也难怪。那公羊恒壮年时便是一条劫富济贫的好汉,五年前因为打抱不平怒杀了几个城吏,差点让燕王下令车裂处死,当日几百个民众跪在宫城外求情,才保下了公羊恒那条命咧!”
酒馆里七嘴八舌地谈论着正处于风口浪尖的夜劫事件,很多人称赞公羊恒的侠义,但更多的人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的确,公羊恒有些愚蠢,甘罗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公羊恒的失败是理所当然的,他的对手是吕不韦,一个在秦赵交战时将子楚从深渊里救出来的人。
将一个质子从敌国营救出来需要做些什么,可能会谋划些什么,对吕不韦来说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何况如今的吕不韦已然权势滔天。
公羊恒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但他还要执意如此,又怎能不是愚蠢?
甘罗仰望天空,不禁一声长叹。
曾经的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愚蠢至极。
公羊恒会就此放弃吗,自然不会,就像前世的甘罗一样,即便身处绝境,也毅然决然地返回烈火交织的修罗场,去营救那三名来不及撤退的战友一样。
好在公羊恒为此事已谋划半年有余,是以如今在咸阳有数个秘密据点,短时间内可保不会被秦兵发现,这是他的一线生机。
城南的刘老三铁匠铺如往常一样,或锤炼刀剑,或锻打耕具器皿,几个铁匠赤裸着上身,不断地挥舞手臂敲击着手中尚未成形的金属块,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因为高温而产生的红光将他们的胸膛映得亮堂堂的,看起来格外孔武有力。
公羊恒在最里面的一间屋子,他依靠在墙角处的一个卧榻上,面容苍白,胸前那条被鲜血浸染的纱布却是红得格外扎眼。
刘老三在咸阳城开这间铁匠铺有十几年了,但没有几个人知道刘老三其实是燕国人。他多年前得罪了燕国的权贵,受墨家大恩得以脱离虎口,然后在咸阳城住了下来。
“公羊统领,你的伤太重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出去找大夫,你等我!”
“不可!”公羊恒艰难地说到,由于语气急促又有伤在身,话一说完便痛苦地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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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罗就在铁匠铺的店门外,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断地传到耳朵里,将屋里面的其他声音都淹没过去。
一个伙计见到甘罗立在外边在,还时时朝店里边张望,便放下手中的家伙三两步走了出来。
他警觉地扫视一下周围环境后,用一口沉闷的嗓音嚷道:“哪来的小子,这不是你玩的地方,走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