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话头,甘罗继续说道:“将军府若无内鬼,贼人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劫走燕国质子。退一步说,即便撇开内鬼一事不提,将军府庶卫不利丢失质子,也当治罪。”
嬴政闻言,目光中的惊惶之色更甚,而不远处的吕不韦,则不禁嘴角轻扬,神情怡悦。
“只不过……”
甘罗说出这三个字的一瞬间,吕不韦脸上隐隐露出的自负笑容陡然消失,而后他双目圆睁,完全被甘罗接下来的话给震惊到了。
“下臣以为,此时最为重要的,乃是立即部署追击燕丹之事。将军府府兵虽有数百,但燕丹已经出城,咸阳城外地域广阔且地形复杂,陆路水路皆可逃出秦国,若只靠这数百人,怕是难以擒回燕丹。为今之计,应当立即派遣传令兵知会各处渡口、关隘,同时调遣咸阳附近各郡兵力通缉燕丹。”
“罗儿!”吕不韦面色一紧,朝着甘罗呵斥道,“追击燕丹之事自有本侯和大王安排,你不可僭越!”
吕不韦昂首一瞥,跋扈的姿态显露无疑,转而向嬴政说到:“质子逃遁,不过疖癣之疾,何况本侯来此之前已将追击燕丹一事安排妥当,不必大王操心。但将军府执掌重兵,竟有内鬼藏身于此,乃是危及我大秦安危的头等大事。方才蒙恬言辞不清不楚,在甘罗回禀大王之时,他更是恼羞成怒,实在是可疑。本侯请大王立即下令关押蒙恬蒙毅及将军府有关人等,着廷尉审问,以尽速查清内鬼一事。”
吕不韦此计好毒辣!甘罗暗暗惊到。一旦蒙恬蒙毅二人被押入廷尉大牢,等同于是控制在了吕不韦的手中。如今的形式之下,嬴政似乎难以违逆吕不韦的提议,一旦下令,将军府若不遵从便是抗命,吕不韦便可名正言顺地调集王都尉三万兵力踏平将军府!
蒙恬暗暗咬牙,双眼满布血丝,他死死地盯着吕不韦,恨不得立刻一剑上去将吕不韦斩成两半。
而立在蒙恬旁边的蒙毅,游学回来仅不到两日,便突遭这等变故,他的内心同样愤怒至极。蒙毅虽较他大哥聪慧,但在吕不韦的面前,又算的了什么,若是贸然出口辩解,恐怕也会和蒙恬一样越描越黑。
“禀大王!”
一声少年的铿锵之语传入众耳,令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无数道目光再次落在了甘罗身上,甘罗举手加额,躬身朝嬴政行一辑礼,言辞果决:“蒙骜大将军镇压叛乱,局势不容有失。若大将军在前线得知将军府遭遇变故,子孙受缚于牢狱,恐自乱阵脚,祸及全军!届时北境危急,是我大秦之难也!”
嬴政听得此话,心中大喜,甘罗的话就像是救命稻草般地出现在了嬴政的面前。
“甘罗此言甚合寡人之意!”嬴政抚掌叹道,略微一忖过后,嬴政仗着此时并无那些权臣党羽声援吕不韦,便索性心一横将吕不韦的提议抛诸脑后,向蒙恬令道:“寡人现命蒙恬亲率府兵追击燕丹,将功折罪,若然被燕丹逃遁回燕国,寡人定治你罪!”
王命一出,轻易不可更改,吕不韦绕是权势滔天,也无法逼迫嬴政收回王命。
甘罗还未抬头,仍是保持着辑礼的姿势,他看不见众人的神色,他的眼里,只有地上青灰色的石板。
片刻后,甘罗见到了吕不韦的脚步踏过身旁,也不知吕不韦是否刻意为之,吕不韦的脚步不偏不倚地踩中了一株从石板缝中冒出来的小草,吕不韦在上面停了停,留下了一个带血的鞋印。在他走后,血红侵染了那一株碧绿,小草奄奄,已不见生机。
不知为何,眼前的石板竟散发出来阵阵冷意,这冷意钻如脚底,流经血脉,然后直入甘罗的五脏六腑,令他不禁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