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引子:绾发礼(2 / 2)君王笺首页

从声音听来,此人该是受了内伤,能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然而狗急了还会跳墙,这人被逼到了绝境,指不定还能干出些什么骇人的事情来,还是不要惹的为好。

齐眉“呵呵”地干笑两声,装作极为害怕地转身,“走错路了,走错了。”

可没走两步,忽觉背后一阵强风刮过,齐眉当即便后悔了——果然对付这种宁杀错一千不放过一个的人不能用装傻的办法啊。回过身时,少年已然一跃上了半空,佩剑出了鞘,双手持剑便要直直向她劈下来!眼看那寒光已快要扫到自己头上,齐眉差点想要闭眼等死了,却忽然想起来什么,千钧一发之际,一块鹅卵石打在了少年肩胛处。

少年那一击用了全身剩余的最后力气,被这样一打,力气尽失,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双眼一闭,整个人压在了齐眉身上,逼得她退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形。

齐眉欲哭无泪,那块鹅卵石弹得她手指都肿了。若不是为了自保,谁会那么蠢那个鸡蛋大的鹅卵石来当暗器啊…

她把身上的少年推开,让他靠到墙上,自己喘了两口气。方才拿一下把她吓得够呛,腿都有点软。向着少年翻了个白眼后又犯了难,这人受了内伤,又被她打晕了,若直接扔在这里,说不定明天就暴尸街头了,她可不想在齐州城里发生这种事情。可是若是把他带回家,那不就什么都穿帮了么?

即便她不怕被爹爹罚,若这人是有意如此,想要借此混入齐家,那也是个威胁。思来想去,反正也已经晚了回家了,再晚点也没什么所谓,先把人送去那里才是正事。

***

“阿公…”门外传来微弱的女子的声音,失明的老者皱了皱眉,开了门,担忧道,“落落,你受伤了?”伸手把她拉了进来,又忽然疑惑道,“怎么还有呼吸声?”

齐眉连滚带爬地把少年扔到了榻上,急匆匆地交代:“阿公,这个人先放你这儿,他好像受了伤,你琢磨着治一点点,不死就行。他醒了就让他走,千万别说我是谁,要是来寻仇就不好了。我要回家了,阿音要打死我了…”

老者极快地搭上她的脉,摇摇头,道声“且慢”,轻车熟路地在药庐中找出一瓶药膏,递给她:“你被剑气所伤,伤处这几日暂不要碰水。”

齐眉哪里顾得自己到底是哪里受了剑气,只匆匆取过,道了声“多谢阿公”,便又急忙提着裙摆走了。

榻上的少年勉力睁开眼睛望了一眼那火急火燎的身影,而后又沉沉睡去。阿公关了门,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方搭上年轻人腕上的脉搏。

***

沐浴后的少女披着散发跪在地上,美人拿着竹藤,一下一下地轻轻打在自己手心上,微笑着绕着少女转圈圈走。

齐眉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努力酝酿着眼泪。

“落落。”美人轻佻地唤着她的名字,用让人发寒的声音道,“你胆子可真是越发的大了啊…”

齐眉看准时机一下扑过去抱住美人的大腿,挤不出眼泪,只好把脸埋在谷念音的裙摆里,装作痛哭流涕道,“阿音…他不要我了…”

不知道为什么,连她自己也觉得这声音好像真的好委屈。

美人愣了一愣,霎时便慌了,忙把她扶起来殷切道,“怎么了,你的小…呸,老情郎为什么不要你了?”

齐眉抬起头,朝她翻了个白眼。

美人对此熟视无睹,也不给时间她回答,“啪”的一声把竹藤打在桌子上,自顾自地开始数落那个她压根就没见过的人,“你看他有什么好的,年纪又大…二十八了是吧?又没有谋生手段,你想想你都接济他多少年了?还没有上进心,整天闲赋在那个近郊,面具能当饭吃啊?依我看,他不要你啊,是你的福气。”

齐眉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从实招来,你到底收了我老爹多少好处?”

美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把齐眉的脸扳到另一边,“你爹说,我大婚那日,来给我当轿夫。”

老头子你真是…太无耻了!

“好了。”美人轻轻拍拍少女的脸,温柔道,“吓你也吓完了,我今日就在这儿住下了,你也累了,早些歇吧。”

齐眉略略挣扎,“可是…”

却被谷念音一个眼神瞪断。只见她笑得极为甜美,“怎么,还想多跪会?”

“……晚安!”

***

翌日,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

闻声,齐越带着夫人和一众下人赶往齐眉所住的别院。随后,一片惨叫声回荡在齐宅上空。

齐眉用她那肿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努力地翻着白眼。

齐夫人被惊得花容失色,当场便晕了过去。这个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的人…一定不是她女儿。

谷念音捧着齐眉的脸,一脸心痛,用手指轻轻戳一下那团肿起来的肉,问道,“用人皮面具,盖不盖得住?”

齐眉诚实地摇头,“面积太大了。”

说起这肿胀,其实齐眉心里是有数的。昨夜阿公说她为剑气所伤,如无意外,那剑是朝她脸劈过来的,伤的自然是脸。而她昨夜沐浴时洗了脸,那药膏又在换下的衣物里没拿出来…说白了,弄成今天这副样子,真的是她活该。

“要不要叫我大哥来看看?他习医多年,必定是有办法的。”谷念音眨眨眼睛,仔细观察着齐家父女的表情,“他最近才回来,说不定…”笑着用肩抵一抵齐眉,“好事成双呢。”

父女二人前所未有的一致摇头道,“不必了!”

谷念音看穿了什么,狐疑地看了齐越两眼,也不强求,只笑了笑,扯开了各自心怀鬼胎的两人,同齐眉咬耳朵,“听着,我昨日在你的饭里吃到了一种草药,配上你昨晚洗澡所薰的香可使你这种体质的人过敏。你老爹也够狡猾的,姑且不论你昨日去干了什么坏事惹了什么伤回来,你都扮无辜,当作是你老爹惹出来的祸,知不知道?”

齐眉感动地用那条缝看着美人,顿感她真是又美丽又善良啊…

美人毫不留情地拍开她的脸,兀自叹了口气。昨日的药方必定不会是齐越自己找来的,看来自家哥哥与这齐伯父,可是蛇鼠一窝了。

***

绾发礼上。

身着嫩黄色衣裳的少女面蒙白纱,刘海遮住了眼睛,墨黑的长发披散开来,身姿曼妙得如同天上的仙女。台下众人不禁感叹,看来是不虚此行了。

齐州城内最巧的手为齐眉梳着发,一股一股地分开,又极细致地编起来,最后插上齐眉递给她的簪子,满意地松了一口气。她给人绾了这么多年的发,为的就是今天的到来,从此之后,她怕是不再会给别人绾发了。

妇人笑着问齐眉:“小姐可有意中人了?”

齐眉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今日没有来。”

“为何…”妇人不解,“绾发礼这样的大日子…”

齐眉打断她:“他无意于我。”

台下一片寂然。那声音很是平淡,却又不知道哪里来的心酸。坚决果断,却又叫人心都揪着疼了一疼。

妇人愣了愣,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干巴巴地问:“台下这般多的公子,也有卓越人杰,小姐你…”

“我无意于他们。”齐眉淡淡一笑,再次打断她。

台下开始有了些轻微的交谈声。这短短的三句话让江湖人士对“齐眉”这个名字大大改观,原以为她必定是一个极为凶悍残戾的人,可现今看来,这个女子却好似江南的流水一般,温婉而情深。

这时,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强风,把齐眉的刘海拂了起来。众人看见她那双肿胀的眼睛,不由得大惊失色。

好死不死,又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强风,把齐眉的面纱给掀掉了…

“啊……”公子甲带头惊呼。

“怪物……”公子乙捂住双眼。

“好可怕……”公子丙拔腿就跑。

只片刻,台下便散得一干二净,连垃圾都不曾留下,公子们四下逃窜,好似跑晚了就要被齐眉吃掉了一般。台下便只剩下苏家兄弟,谷家兄妹,和台上的猪头…哦不,齐眉,无奈望天。

齐越怨念地看着空荡荡的地方,他方才出那道掌风,只是为了吓一吓那些人啊…他只是想把齐眉多留几年罢了,这下倒好,当真是一劳永逸了。

还有…另一道掌风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出的啊!!!

刚醒来的齐夫人看到这一幕,又晕了过去。

***

三个月后,曾在绾发礼上获“天下第一美人”之誉的谷念音与脾性温和堪称国民丈夫的苏沉暮大婚。

齐越日前染了风寒,齐州就只有齐眉一人带着絮蕊出席。

可是…这身轿夫的衣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齐眉暗暗在心里把齐越这个老狐狸骂了百八十遍,居然装病把她赶来做轿夫,到底还是不是亲生的…

美人穿着喜服,笑得温婉动人,“落落,要从禹州去苏州噢,你可认识路?”

齐眉小腿一软,差点反射性地想去抱她大腿。

“禹州到苏州…走水路吗?”齐眉弱弱问道,又换了种哀求的语气:“阿音…看在我是个弱女子的份上…”

“想都别想。”美人一掌拍开她凑过来讨好的脸,“我是个很记仇的人。”

齐眉幽怨地看着她,最终默默走到轿子旁边蹲下,垂头丧气。

常言道自作孽不可活,她齐眉也算是栽了一回。

谁让她当初看到那封信时幸灾乐祸了那么久。

信上的内容只有一句话。

完了,我可能是被面瘫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