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几年没见了,咱们终于见上一面了!”
这话是苏文看向我说的。
我张了张嘴,庆幸苏文回复郝芳疑问的速度比我快,要不然我准备跟郝芳解释的那句“苏文是我高中同班两年的同学”,指不定得引来多大的尴尬了。
幸好,幸好。
“真的好久没见了!”我笑了,“没想到再见你就是作家啦!恭喜你!熬出头了!”
我原本是真心祝愿苏文实现了一直以来的梦想,一句“熬出头了”却无意中暴露我浅薄的见识。对一位文坛新秀说“恭喜你熬出头了”,无异于在人前讲一个已经出名的明星她过去糟糕的经历。
人都是有虚荣心好胜心的,尤其是人前光彩照人的成功人士。我不确定苏文成名后是否和从前一样保持初心。
在我内心里掀起一阵波涛时,苏文认真地摇了摇头:“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算熬,再说,写作的路程还远着呢,一点点荣誉不算什么。”
我尴尬地笑了笑,事实证明,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不过苏文,你之前笔名不是秋阳,若水,还有苏简安之类的么?”我连忙转移话题。
苏文兴奋地笑起来,“笔名好多个呢,早都换啦!文羽是我后来的笔名!”
脑中突然灵光一现,羽?
……昱?
苏文和宋昱,文羽……这么简单的组合,我怎么一开始就没注意到呢?
“没见你在动态里发过呀,你以前发表了什么文章,不都有分享在朋友圈嘛?”
“一定是你错过我发的圈啦,我之前公布过新微信号,后期宣传全在新号上了!”苏文恍然大悟,“难怪你没加我那个微信!”
若不是郝芳及时把我们拉回正轨,我和苏文恐怕要把这场作家访谈会,变成老友见面会了。
18
芳姐采访苏文的时候,我一直作为助手在一旁记录采访内容。
我看着苏文热情洋溢地回答芳姐的提问,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创作过程中的思考与见解,时而沉思,时而不假思索地抒发胸臆,对答如流的样子已不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怯弱害羞的苏文。
那个上台讲话羞怯到不敢直视台下的小女生,那个容易脸红安安静静的女生,现在通通不见了。
人都是会变的吧,苏文也一样。
采访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文羽作家,您在作品中敢于揭露社会现实与人性弱点,是不是因为您生活中也是个敢于讲真话的人?您怎么看待文学作品揭露现实性这一特点?”
“我也有人性的弱点,我不能说我自己是个绝对诚实的人,但我会尽可能地诚实,对自己诚实,也对他人诚实。”
苏文笑了,略思考了一会,又说道:“关于文学作品的现实性这点,就像我们做人得诚实一样,作家写的文字也需要诚实。抑或说,作家需要自由的思想、自由的灵魂。如果文字只是哗众取宠,只是迎合读者的阅读兴趣,那么我认为这种文字不存在经典的价值性,没有长远的发展。索尔仁尼琴说过一句话对一个国家来说,拥有一个讲真话的作家就等于有了另外一个政府。当然,我不是鼓吹现实意义上的另一个政府的意思,而是倡导文学作品中应包含更多广阔而深刻的意义。我们作家在作品中揭露一些现实,是为了给人一些警醒和思考,给某些黑暗带去光明。在这方面,国内外很多作家都做得很好,我还需要多加学习!”
芳姐的采访工作收尾时,我在会议记录本上迅速写下本期访谈预拟的标题
“文羽:做诚实的人,写真诚的文字”
采访结束的时候,郝芳和苏文聊得火热。
“文羽作家,真没想到您和我编辑柳川是熟人啊!”
苏文羞涩一笑:“芳姐,您叫我文羽或者苏文就好了,不用这么客气。”
“好好,文羽,是这样的,这期访谈会以文字形式发表在我们刊物作家访谈一栏里,我想以我们杂志社的名义,真诚地向您约稿!”
苏文一口应下:“可以的,没问题!”
郝芳还想说些什么,苏文径直看向我。
“柳川,咱们待会聚聚吧?”
我笑着点点头。
芳姐捡了宝似的,脸上写满了雀跃,用眼神暗示我“和文羽作家好好相处”。
以前芳姐就总跟我说,作为编辑要搞好和作家的关系,有时候哪怕讨好也无所谓,积累越多作家人脉,在编辑的圈子里才更有立足之地。
我以前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编辑要讨好作家?为什么不是作家讨好编辑?作家的文稿写得再好,没有编辑的赏识和推荐,作家怎么发文?
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
在我和众多知名作家对接文稿工作时,接触到的大多数老作家为人平和谦逊,但也不乏一些恃才傲物的名作家,碰上后者,我们小编辑只好默默忍受,甚至低三下气,用几近于“求人”的姿态追在作家身后了。
于是我终于理解芳姐所说的话,看似圆滑,却是现实里司空见惯的规则。
一行有一行规矩,有价值的一方才值得被讨好。